眾人轟然叫好,暢想著高昌未來的命運。像葉曉、唐笑等豪門公子,從小在順境中長大,早已養成目空一切的稟性,但家族事務有長輩在打理,暫時還輪不到他們,所以他們總想做出點大事來令長輩刮目相看。如今這突然出現的高昌公主,自然就成了開拓事業的希望,一旦能助她複國成功,光高昌國一年的商品過境稅,就足夠他們撈回本錢。
唐笑看來早就有所準備,很快就草擬了一份協議,交給雲襄道:“公子去探探高昌公主的口風,看看這些協議她是否能全部答應。我想一個深居簡出的王室公主,隻要能報仇複國,什麼條件都會答應。”
雲襄草草看了看協議草稿,發現唐笑胃口還真是不小。協議的主要內容就是由眾人出資助高昌公主複國,一旦成功,眾人要共享高昌三十年的商品過境關稅,全權任免高昌國主要大臣和將領。照這協議,複國成功後,碧姬公主隻能算是高昌名義上的女王,高昌真正的大權將完全落到葉曉和唐笑等人手中。自己就算成為女王的駙馬,也隻是個有錢無權的閑人。即使作為外人,雲襄也不禁麵露難色:“這協議……”
唐笑嗬嗬笑道:“公子不必為這等俗事操心,協議隻是一個形式,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你放心,咱們不會虧待任何合作者。”
“那好,我先拿去給碧姬公主看看。”雲襄說著收起協議,心中暗自冷笑:還真將別人當成了傻瓜。
飲宴直到初更才散,回到芙蓉別院,雲襄半醉半醒中又在高叫碧姬公主侍寢,氣得前來照顧他的柯夢蘭將一碗涼茶潑到他臉上,丟下他摔門而去。待眾人離去後,碧姬對雲襄冷笑道:“別裝了,找我來有何事?”
“你先看看這個。”雲襄一掃滿麵醉態,從懷中掏出唐笑草擬的協議遞給碧姬。她接過來草草掃了幾眼,不由一聲冷笑:“還真是夠貪婪,活該要上當。我會答應他們所有的條件。”
“等等!”雲襄凝視著暗藏喜色的碧姬,“他們在花錢之前,要派人去高昌證實你的身份,並考察複國的可能。你有把握讓他們相信?”
碧姬嫣然一笑:“這個你勿需擔心。高昌國叛亂,國王和王子俱已慘死,隻有一位公主逃離戰亂。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千真萬確,唯一有假的是我這公主的身份。不過我有公主信物和大明皇帝冊封高昌的金印,誰又敢懷疑我的身份呢?”
“真的碧姬公主在哪裏?”雲襄皺眉問。
“她和她的隨身侍衛俱已死於戰亂,不然我哪敢冒名頂替?”碧姬得意地笑道,“你放心,沒有妥善安排,我豈敢在唐門的地盤行騙?”
“既然如此,你可不能輕易答應這協議。”雲襄教訓道,“你既然假扮公主,就要完全融入自己的角色。揣摩真正的公主會不會答應如此苛刻的條件,隻有你自己都相信自己是碧姬公主,才有可能騙過別人。”
“我怕另生枝節會使葉二公子他們失去耐心。”碧姬遲疑道。
雲襄搖頭道:“他們都是出身豪門的富家公子,見慣了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勾當,你要輕易就答應他們的苛刻條件,反而會令他們心生警覺。魚兒上鉤的時候,最考驗釣手的耐心和技巧。”
“公子果然高明,碧姬受教!”碧姬滿是欽佩地望著眼前這個同行,“現在我該怎麼做?”
“跟他們談價錢,”雲襄指點道,“他們提出的所有條件至少都要打個對折,三十年的關稅減為十年,並且他們隻能占到一半。高昌國的人事任免,他們隻能決定與商貿往來有關的官員。另外,還要讓他們增加投入,湊不齊四十萬兩銀子,你就不要答應。”
“四十萬兩?”碧姬滿麵驚訝,“想不到公子的胃口,比我還要大。”
“這不是胃口的問題,而是真不真的問題。”雲襄道,“四十萬兩對普通生意來說是筆巨款,但對顛覆一個國家,扶持一個弱女子登上王位來說,就實在不算什麼了。記住你是王室公主,幾十萬兩銀子對你來說,不過是一筆少得可憐的小錢。若非現在落難,你根本不會將這點錢放在眼裏。”
“我懂了!”碧姬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就算他們答應出四十萬兩,我也要裝得十分委屈,勉強答應與他們合作。”
“不是裝得委屈,而是要真的感到委屈。”雲襄糾正道,“隻有你自己都堅信自己是公主,才能讓別人也相信。”
碧姬使勁點點頭,卻又猶豫道:“四十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萬一他們拿不出那麼多,這事豈不泡湯?”
“你放心,”雲襄悠然道,“隻要他們相信你是高昌國的合法繼承人,複國有望,他們自然會想辦法弄到錢。憑他們在本地的聲望,從任何錢莊借幾萬兩銀子出來周轉,都應該不成問題。萬一他們真湊不齊四十萬兩銀子,咱們再降價不遲。一旦他們投下第一筆錢,咱們就要讓他們欲罷不能,源源不斷將錢投入這個無底洞。”
碧姬露出驚訝的表情:“公子的意思,四十萬兩還不夠,還要讓他們繼續投錢?”
“沒錯!”雲襄冷冷道,“隻要讓他們看到翻本的希望,沒人有決心讓自己最先的投入全打了水漂。相信你的同夥已經做好準備,他們為複國花的每個銅板,最終都會落到你們的口袋中。”
碧姬怔怔點點頭:“我們的複國計劃,是要花錢買通高昌城負責守衛的叛軍將領。不過,這個將領是由我們的人假扮。”
“四十萬買通一個守城叛將,太奢侈了。”雲襄笑道,“應該讓他們花錢去買滿朝文武,資助忠於公主的將領招兵買馬,這錢花起來才永遠沒有盡頭。不過剛開始的時候,得讓他們堅信四十萬兩銀子就足夠了。”
“可是,”碧姬猶豫道,“咱們若不見好就收,一旦他們有所懷疑,咱們恐怕就別想離開巴蜀了。”
“你以為見好就收,就能平安離開?”雲襄冷笑道,“唐笑是什麼人?葉二公子又是什麼人?隻要他們為你的複國投下第一筆錢,肯定就會將你嚴密監視起來,牢牢控製在手中。你以為他們的錢那麼好賺?你以為他們的投入不求回報?”
碧姬臉色頓時有些發白,喃喃道:“如此說來,我得用命去賺這錢?”
雲襄悠然一笑:“你若照我的話去做,我保你不僅能賺這錢,還有命去花這錢。”“我憑什麼相信你?別跟我提你那六萬兩銀子,它還不夠買我一個手指頭!”
雲襄沒有直接回答,卻貌似隨意地笑問道:“禹神絕技傳千古,門下八將亦流芳。不知你屬於哪一門?燒幾炷香?”
碧姬渾身一顫,驚訝地瞪著雲襄,遲疑半晌,終於緩緩答道:“始祖帳前第八將,黑石台上第一香!不知公子又是哪一門?燒幾炷香?”
雲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緩緩伸出左手,亮出大拇指上那枚古樸典雅的玉扳指,肅然道:“禹神嫡傳第一人,白石台上不燒香!”
碧姬聽了雲襄的切口,再見到雲襄手上的扳指,頓時麵色大變,失聲驚呼:“千門瑩石扳指!你……你是千門門主?”
“這個並不重要。”雲襄淡淡道,“你肯不肯信我一回?”
“信你又如何?不信又怎樣?”碧姬咬著嘴唇問。
“你若信我,咱們就合作撈這一票。我包你不僅平安無事,還能賺得盆滿缽滿,下輩子都不用再冒險。”雲襄臉上洋溢著自信的容光,“你若信不過,咱們就此收手,讓那些錢永遠停留在我們的夢想中。”
“依我的直覺,公子並不是為錢謀事吧?”碧姬意味深長地笑問道,“就不知公子是要借腹懷胎,還是要假道伐虢?”
借腹懷胎與假道伐虢乃千門三十六計中的兩計,借腹懷胎是利用別人的騙局實現自己的計劃;假道伐虢更是黑吃黑的陰損招數。碧姬心知與千門同道打交道,不能不仔細堤防。卻見雲襄誠懇地笑道:“我既不會借腹懷胎,更不會假道伐虢,而是要與你精誠合作。我願向禹神立下毒誓。”
碧姬心知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一個同道老千手中,無疑是最大的冒險,哪怕對方就是千門門主,但要她就此放棄一夜暴富的機會,卻又十分不甘心。想想就要到手的幾十萬兩銀子,若是就此放手,恐怕下半輩子都會在懊悔中度過。權衡再三,她終於緩緩跪倒在地,伏身拜道:“千門搖將黛姬娜,叩見門主公子襄。姬娜願誓死追隨門主,唯門主馬首是瞻!”說著,她也亮出了代表千門搖將身份的黑石戒指,既然決定相信對方,她幹脆做得漂亮一點,徹底拜倒在公子襄麵前。
千門門主之下原有八將,相傳千門始祖大禹當年手下曾有八名心腹幹將,為大禹謀奪天下立下過赫赫功勞,千門後人將他們尊為千門八將。古人多以單字為名,大禹帳下八將也是如此,分別名為正、提、反、脫、風、火、除、搖,分別以赤、橙、黃、綠、青、藍、紫、黑八種顏色的玉石戒指作為信物。後來千門分裂,八將分別傳下八個千門旁支,他們的名字也成了嫡傳門人的代稱。先前二人切口中提到的黑石台與白石台,就是各自的門派淵源,碧姬自稱燒第一炷香,就是說自己乃搖將嫡傳。而雲襄稱白石台上不燒香,是因為千門未分裂時,門主乃祭奠禹神的主持,並不親自上香。這些切口是千門中人相互辨認的暗號,隻在門人中口口相傳,非千門中人不得與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