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這是幹什麼?”劉定強斜坐在床上,麵色很吃驚的看著王師兄把滿手的禮物裝作不在意的放在桌下。這個師兄是他去前幾天去拜訪少林使節師叔王原田的時候認識的,沒想到居然會找到錦袍隊住處來。
“劉師弟,最近過得咋樣啊?”王師兄沒有回答關於滿手禮物的問題,他眯著眼打量著這個年輕師弟寢室裏的一切,非常仔細。
為什麼眯著眼?
因為在這初夜時分,諾大的屋裏隻有一盞油燈閃亮,而且好像撚都很快燃完了,黑乎乎的,誰要看清東西都要眯著眼使足力氣,武林高手也一樣。
剛才他報家門求見這個師弟,但劉定強非但沒有出去迎接他,還大咧咧的行了一禮後就斜坐在了牆上,讓王師兄心裏實在不舒服,但不管心裏罵:“小人得誌”也好,還是“什麼玩意兒”,王師兄臉上卻始終掛著笑,因為他是來求人的。
求的就是劉定強。
東拉西扯了半天,不擅言談套詞的劉定強都已經幾次沉默不語了,王師兄才說明了來意:“定強啊,我想問你認識不認識慕容世家的人?要是有身份更好了。”
“啥?”黑暗中劉定強一愣,說道:“我剛來建康一年不到,人生地不熟的,怎麼會認識慕容的人?更何況我是長樂幫的人啊,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兩個幫派不久前還不共戴天呢!”
王師兄臉上失望神色一閃即逝,笑了起來:“什麼不共戴天,現在都在一個城裏混江湖,好朋友兩個幫派多的是………”
沉默片刻,又自嘲的笑了起來:“嗨嗨,你剛來不是嗎?人生地不熟是應該的,看我這腦子…….”
但馬上王師兄不甘心的抬起頭問道:“你可有交際廣博的同僚引見給我這個不爭氣的師兄一下?”
劉定強丈八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師兄,你找慕容世家究竟是什麼事情?他們搶你的鏢了?”
王師兄不好意思笑了起來,嘿嘿好久,又歎了幾口氣說道:“師弟,我給你說實話吧,咱不比你天賦異稟武藝超群,還沒出山門就名滿江湖一群豪門大派搶著要你,我上次和王原田師叔說跟人合夥經營一個小鏢局,其實是我麵子上不好意思在師叔麵前丟醜,你知道,現在賺錢的鏢線都是有他把控的路線,富貴險中求嘛,沒危險誰出高價?但是隻有後台強悍的大鏢局才能安全無憂的通過這種路線,像我這種小鏢局誰他娘的鳥我?”
“那些搶匪也欺軟怕硬?”劉定強一臉的驚詫:“我還以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才幹這種沒本錢的買賣呢!”
“呸!”王師兄結結實實把一口痰吐在地上,看那仇恨的內力這口痰怕要把磚地砸個坑:“還好漢呢?還有比他們更下作、更欺軟怕硬的嗎?”
王師兄抬起頭恨恨的說道:“他們遇到長樂振威、少林龍門這種強悍鏢局就滿口江湖道義、談四海兄弟,遇到我這種小鏢局鏢師就發狠亂刀齊上、講劫富濟貧了!我日他們媽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瞎說,瞎說,都是我瞎說!哈哈。”王師兄猛然抬起頭眯著眼仔細看著黑暗中的劉定強,暗想自己一時激憤說太過火了,這錦袍隊和振威鏢局都是一路人,誰知道和他關係是不是好的穿一條褲子的。
“這和你找慕容的人有什麼關係?”
“唉,我那個鏢局是幹不下去了,要不然我大老遠跑這建康看熱鬧幹嘛?你以為我很有錢不在乎這路費嗎?唉!”王師兄重重的歎了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來這裏,和別人都是一樣,現在武林大會,豪門英雄雲集建康,我們就想看看有沒有鯉魚躍龍門的機會,說不定那天就遇到什麼大門派的伯樂,我也就脫離了苦海了!”
“你自己算半個掌櫃,憑一把刀快意江湖,不比加入什麼門派舒服嗎?”劉定強不解的問道。
“啥?唉,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啊。”王師兄激動的噴出疑問的“啥”字,但馬上又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自顧自的做了解釋:“你們大門派行動的時候都是成群結隊的高手,行動前什麼情報全摸得幹淨利索,自己按命令做就行了!這比我一人既要靠刀唬人又要靠臉求人強多少?!舒服多少?再說一入豪門,身份就在那裏擺上了!裘老二,就憑你手下那五十個土鱉,你敢動我王求賢?我日你姥姥的,認識這身衣服不?老子是慕容的人,你動?你動?你他媽的動啊!哈哈!”
王師兄把自己當成了慕容世家的人,模仿的太投入,以致於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劉定強搖了搖頭,無法理解這個師兄的意思。
王師兄從幻想中搖了搖頭醒了過來,正色說道:“現在武當和慕容鬧的不愉快,我聽說慕容世家已經開始招攬豪傑,擴充戰力了!富貴險中求,我當個小鏢師是賣藝、賣命又賣笑,和他娘的風塵女子有啥區別?現在是個機會,武林中人到哪裏不就是個賣命嗎?我如果成了慕容家的人,就是意氣風發的賣命!雖然對武當或者昆侖,有點….有點危險….媽的!老子也是少林出身的,少林出身的都是高手,論生死,憑什麼就是我完蛋?老子怕誰?!”
“他們開始招人了?”劉定強有些吃驚的張大了嘴,接著歎了口氣:“我真不認識他們的人,我也就和慕容秋水公子說過幾句話,還是因為公事,不能因為這個就去找他吧,人家也不讓我晉見的………”
“哦………”王師兄他拖出一個長長的尾音來掩蓋自己的失望,緊接著王師兄一挺脖子,滿臉期望的問道:“慕容你不認識,你們錦袍隊要打手嗎?”
“我……..我不知道啊。”
好久,屋裏沒人說話,靜的讓人難受。
“哈,我也沒別的事,就是來看看師弟,聊聊天,現在還有個酒局,我就告辭了。”王師兄訕訕的站起來,滿臉的喜色。
聽到這個師兄要走,劉定強彷佛胸口上的一塊大石頭突然被搬開了,趕緊站了起來,這倒不是因為他不想幫忙,而是王師兄這種求人幫忙的事情對他這個少林的人傑來說根本辦不了,他自己就是個脖子硬的不會彎的主,別人求他他幫不了,卻是莫名其妙的尷尬,他從不是一個吝嗇的人,正因為如此這尷尬卻像一塊巨石壓在胸口,吭哧的難受,眼見王師兄要走,怎能不如釋重負。
“師兄,這東西你拿回去!”劉定強看自己幫不了師兄,他提來的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直如刺一樣紮著他,他一個激靈下床就去提桌下那些禮物。
“哎,你這是幹什麼!我看看自己師弟都不行嗎?又不值錢?”王師兄叉著手攔著這個不更事的師弟。
就在兩人叉來叉去的時候,門被推開了,一個青年叉著腰站在門口笑嘻嘻的問道:“哎呀,你們這是幹什麼呢?”
劉定強和王師兄一起回過頭去,卻是錦袍隊隊長秦盾來了。
“這是誰啊?”王師兄一邊問劉定強,一邊看著那身絢爛的錦袍先做了一個揖,腰彎得很深,水平到了晚輩參見長輩或者是下級參見上級的禮節。
“哎呀,您這是幹什麼啊!我是定強的兄弟啊。”秦盾趕緊攙住王師兄。
“師兄,不必多禮,這是秦隊…….秦兄弟秦盾,他峨眉的……..”劉定強不知道為什麼秦盾這個時辰來找自己,有些手忙腳亂的捂著臉對自己師兄說。
“您也是少林的高足嗎?來找定強敘舊的嗎?”
“嗬嗬,是啊。”王師兄笑嘻嘻的看著秦盾,卻繼續說道:“本來我初來建康,人生地不熟的,聽說慕容招募豪傑,我想問問我師弟認識不認識慕容的人物,好引薦一下。”
劉定強有些吃驚,他原以為這些求人的事情本來是很丟臉、應該是隱蔽見不得人的事情,卻沒料想這個師兄居然對一麵之交都算不得的秦盾又說說了出來,他們本來以前根本沒見過啊,連聽說都沒聽說過!
“嗬嗬,定強是少林的第一俗家弟子,找個人幫忙應該是小菜一碟!”秦盾嗬嗬笑著,還很不嚴肅的朝劉定強眨了眨眼睛。
“我不認識人!”劉定強有些生氣。
王師兄很失望的一攤手:“趕明我去慕容世家毛遂自薦去!”
“嗨!那也不至於像野路子練家子一樣搞什麼毛遂自薦,人家讓不讓你你進去還兩說呢!”秦盾哈哈大笑:“明天你來找我,我給你引薦一個人,我跟慕容家肯定說不上話,但是這個人肯定可以!”
“啥?”劉定強和王師兄同時一愣,但片刻過後,劉定強依然在愣,而王師兄已經手舞足蹈了,一副乞丐走路撿了元寶的勁頭,甚至還回身望了一眼桌上的禮物,看樣子如果劉定強不在屋裏,這禮物馬上就姓秦了。
“這真的沒什麼,我也不過是順路幫下而已,您是定強的師兄嘛。”秦盾笑著對腰彎的像個蝦米的王師兄說道:“明天午時您在建康最大的青樓門口等我,我幫您去找人。”
王師兄千恩萬謝的走了。
“你怎麼認識慕容的人?你去領著他找誰?”王師兄剛走,劉定強就迫不及待的問秦盾,他難以想像自己幾天前還在一起滾泥潭的人怎麼會比自己強這麼多,他有點妒忌,優秀學徒天生就有的妒忌。
秦盾笑嘻嘻的撥亮了燈芯,說道:“我還能找誰,劉三爺唄!”
“他?!”劉定強腔調都轉調了,萬沒想到秦盾說的如此肯定的人竟然是他也很熟悉的人—請錦袍隊少年郎喝過無數次酒的劉三爺。
“他一直在建康呆著,認識的人肯定多,肯定有慕容的人!讓他找個人說說,說不定就成了,我看你師兄這副模樣也不會去應征慕容秋水親衛隊,說不定就去成了!哈哈。”
“你這樣求人好嗎?他畢竟是司禮的朋友,我們和他不熟……”
“不熟?喝過多少次酒了還不熟?我們去求他怎麼地了?他幫了你師兄,你師兄就欠他人情,以後你師兄說不定會報答他呢,他謝我們還來不及呢…….”
“我們長樂幫的人去找慕容世家的人好嗎?”
“那怎麼了,又不是不認識,天天瞪眼都瞪熟了,上次我們和慕容大公子的保鏢一起喝酒不也一樣一起砸店嗎?有什麼不好啊?”秦盾滿臉的驚奇。
“又不是沒本事,我想不明白了,刀頭舔血的活幹嘛還要求人啊?”劉定強好久沒吭聲,猛不丁來了一句。
“嗨,話沒錯,我們也是腦袋掖在褲腰帶上,但咱們是七雄哦,不是什麼人賣命我們都買的,哈哈。”秦盾看著劉定強大笑起來。
劉定強看出了秦盾笑得得意,心中暗叫:“豎子得誌”,鼻子裏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果然,秦盾在劉定強麵前底氣不足,劉定強一不搭腔,秦盾的大笑馬上變成了強笑,屋裏很尷尬。
劉定強索性躺在了床上,讓滿屋的尷尬從自己頭頂飛過,他不管這些,反正是秦盾這個不速之客的尷尬而已,和他無關。
“定強啊,聽說你在器械組得罪了……咳咳……受了點氣,我特地過來看看你。”
劉定強索性翻了個身,背朝著秦盾,他要送客了!
對方愣了片刻,尷尬了咳嗽了幾下,卻還不走:“定強啊,咱們一起進長樂幫,一起進錦袍隊的,都是一樣的心思,老前輩們偶爾教訓我們一下,咱們也得聽著啊。”
“教訓?”不速之客的賴著不走讓劉定強勃然大怒,他一翻身坐起,憤怒的把臉湊到燈下,指著臉頰大聲的問秦盾:“你看看這個?這叫教訓?這是欺負人!”
借著油燈,秦盾看得清清楚楚,不僅是劉定強太陽穴上因為激動而跳躍不已的青筋,還有左臉上高高腫起的紅腫,像個油桃一樣凸起在他臉上。
“…….咳……..”秦盾怔了片刻說道:“今天下午的事情我聽說了,這個…….”
“什麼這個那個!”劉定強憤怒得象頭老虎,他甩過頭用發紅的眸子盯著秦盾:“錦袍隊是不是在任務時刻不能喝酒?讓我給他們擦靴子我認了,但是他們在我們整理弩弓的時候不僅喝酒,而且我不過是說了一句‘喝酒不好吧’,為什麼他過來就一拳?我他媽的是人!不是他媽的錦袍隊買的牲口!”
說到最後,劉定強這個年輕高手眼裏竟然泛起了淚光。
“我也不說什麼了,但是喝酒的是胡不斬胡大爺,”秦盾歎了口氣:“他是長樂幫的一塊寶,天生神力,重兵器的天下無敵,為了他的洗白脫離暗組,幫主和易老都吵架了,而你我不過是剛入長樂幫的新人………我們……..我們真的……..他有名的瘋子,連長官都敢幹,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偏偏要去惹他?”
“瘋子?寶貝?高手?高手就能不遵守幫規了嗎?那幫規是為誰定的?難道隻是為了好看?”劉定強幾乎用吼來講話:“我也是高手!憑什麼我要處處受人欺辱,而他視規矩如狗屎?我在這裏除了天天冒著淹死的危險去跳大江遊泳,還在死豬屍體堆滾來滾去,滿身豬血!這些他媽的和武功有什麼關係?來長樂幫之前,哪怕是我師傅,都沒碰到過我的臉!而這才幾天,我已經被人揍了幾回?被人抽!別人踹!別說我劉定強是少林….是….就算個要飯的,也有尊嚴吧!”
今天下午,在一群肆無忌憚的暗組老江湖麵前,不滿的劉定強多嘴了,而且多嘴的對象是胡不斬,胡不斬本就是憑著拳頭無理也有理的瘋子,哪裏容得進眼裏的沙子,摜碎酒壇跳將起來一拳就把劉定強夯在地上,幸好一群高手奮不顧身抱住了胡不斬,並連踢帶打的讓劉定強跑開,要不然他不會隻是臉上挨一拳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