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你能值得起,那麼五架神機弩反而無用!這樣的大人物在大街上行進,到哪裏不是保鏢成群,不要說五架神機弩,就是十架神機弩齊射,一隊保鏢人牆就讓你徒呼奈何,再強的弩箭也射不透人體。
因此最好的戰法反而是一架神機弩突襲,其他銀子用來配置輕重兵刃高手進行襲殺。
但江湖上偏偏有這麼一個大人物,他身價值得起這個價錢,卻沒有保鏢護衛蜂擁的習慣,隻有像小癟三一樣獨來獨往的單薄。
這樣一個人就是武神章高蟬。
但對於他,使用快箭突襲後然後幾個高手上前襲殺卻是自殺式的愚蠢,因為手裏可打的牌隻有華山派一群巷戰技術二流的笨蛋。
那麼隻有用裝備換武功了,單薄孤零零的行蹤適合的正是神機弩群奢華的齊射,五點鎖定後,不能騰挪躲閃,再好的武藝也快不過梅花般的齊射而來的毒箭箭群。
但武神就是武神,他沒能閃過所有弩箭,但擋開了兩組,毫發無傷!
華山派的家夥還算聽話,發射時候,通過號令同時發射他們做到了,必須保證到達武神麵前的箭群好像一塊死亡屏風般同時封住目標,這樣才不會有任何時間與空間的破綻讓武神逃脫箭群。
發射後,不管效果立刻衝擊,華山派也做到了,這是保險,任何刺殺都要在對方要害補刀確保萬無一失,不管對方是受傷的活人還是冰冷的死屍。
但武神中箭後,所有人在那瞬間都停了攻擊!“這群笨蛋畢竟不是行家啊!”王天逸咬牙切齒的想,但他馬上又搖頭歎息:“我自己都停了片刻,誰不想看他中毒倒下,誰能知道唐門的最好毒藥都對他無效?”
如果章高蟬在那一箭下倒下,那麼錦袍隊的刀將不會砍向華山刺客,而是把自己的仇敵剁成肉醬,接著就是兵發壽州,屠滅一切敢和長樂幫為敵的“匪類”!
什麼江湖規矩?什麼有朋來不亦樂乎?什麼臉麵?刀硬的才有理!長樂幫主持的就是正義!
沒了武神,小小的昆侖就算單兵再強,在長樂幫眼裏也不過就是一陀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武神沒有死,王天逸閉目歎息。
那個強弓位本來是為了提供暗殺支援的,為了這個位置,還特地把個趙乾捷招攬的死士提到那裏殺了,他雖然沒能把他的熱血和仇恨灑在武神身上,但他死的有價值,他的血和恨一樣化成了一支利箭,傷了章高蟬。
“真有誌士英靈這回事?”王天逸想到自己發的那立了大功的強箭,不僅搖頭歎息天地玄妙。
王天逸親自操弓發射暗箭,不是因為他計劃親自動手,也不是因為他預見到武神會擋箭,而是因為在刺殺前他接收到霍長風簽發的絕密命令,打開看後,王天逸當著送信的蘇曉的麵,把密命塞進嘴裏吃掉了,和滿肚子的疑惑攪在了一起。
因為霍長風命令他在行動中趁亂相機殺掉翠袖!
翠袖?
一個傾國傾城的美女而已。
就算她的才能在於能讓所有男人神魂顛倒,那也不是強弓大箭般的顯力量,最多就相當於幫派裏一個善於經營斂財的賬房,隻是幫派力量發展的一塊土壤而已,值得在這麼重大的刺殺中去浪費人力精力刺她嗎?
王天逸當時什麼也沒說,頭腦裏絲毫沒有迷惘,身為幫派幹將的他習慣的是執行命令,而不是思考命令的前因後果,此刻塵埃落定,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想起了這奇怪的頂級密令:“也許根本沒有什麼大的理由。隻是因為章高蟬疏遠了翠袖,霍無痕近來天天去找翠袖,迷戀的要死,這讓他的老爹怒不可遏吧?”
因為被人喜歡,就被暗殺?王天逸微微歎口氣:誰叫對方有這個力量呢。
江湖很大,也許你到老隻走過江湖中很小的地方;但江湖也很小,混久了,如果你有一點地位,那麼幾乎所有知名的江湖人物你都能有點直接間接的交往,翠袖對王天逸也是這樣,他認識她的時候,她不過是裝成小姐的一個美女,她還幫他補過衣服,不算深交當然更無仇恨,但那一刻,身為高手的他要對這樣一個女子射出絕對致命的毒箭。
在摸到弓弦的刹那,他不僅清楚的想起了認識她的時候,也奇怪想起了曾經箭術第一的古日揚大哥,他倒在自己匕首下那一瞬間的震驚表情,還有古大哥孤兒寡母披麻戴孝在他靈前眼淚哭幹的場景,這些畫麵石光電火的閃過他的心海,弓弦微微悸動一下,但瞬間力量加了上來,所有的雜念也跟著消逝無蹤,剩下的隻有平靜到冷酷的黑色戰鬥本能,如同黑色的大海,不起任何波瀾,讓長樂幫的這個殺手散發出同樣黑色冷酷的殺氣,這支強弓穩穩的被拉開,然後瞄準,發射,黑色的箭頭呼嘯著衝了出去。
沒有猶豫,也沒有迷惘,對一把好刀而言是不會有波瀾的,屋子裏隻剩下一條箭羽留下的散發著黑色死氣的尾跡。
回想到這一刻,王天逸心裏突然有了一絲落寞的空虛,如同那發射後的弓弦一鬆,他回頭朝台上那個怒不可遏年輕人看去,他此刻就像一條繃緊的弓弦充滿了憤怒的力量:“居然還能給翠袖擋箭?你在江湖隨心所欲,有什麼可怒的。”王天逸搖了搖頭,轉了身回來。
此刻台上怒不可遏轉來轉去的章高蟬,不知道江湖裏有多少人今夜異常失望,他們希望他馬上死掉,但這其中不包括王天逸。
王天逸在這個地位上,章高蟬並沒有侵犯其利益,他不滿章高蟬的隻是章高蟬肆無忌憚的耍了丁三。
沒有自身利益衝突,就沒有正常人會為了這樣的情況去絞盡腦汁的搞掉耍朋友的人,大家不過是痛恨鄙視加點詛咒而已。
武神死了是很多人的希望,但他沒死就是沒死,像王天逸這種江湖老手已經被江湖中冷雨淋透了凍實了:向最好處期望,在最壞處準備,然後承擔行動結束後的所有後果。
這才是一個真正的高手。
王天逸就是如此,就算武神在刺殺中突然化身為一個金身羅漢,那對他現在也隻是在心裏添了一條問題:如何在江湖對付羅漢而已,更何況他剛進行完一場針對鄙視對象的“公事”,心態也舒服了不少。
對於他而言,在身負命令的時候,他就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幹將,是一條咬住獵物不鬆口的良犬;但命令中止或者完成後,他和普通人並無太大區別,他不嗜殺不喝血不吃人肉,更不會動不動的大砍大殺。
相反,他正沉浸在命令終結後的勝利快感之中:武神是沒死,但他死沒死現在和他沒什麼關係,有命令的時候他們還會交手,甚至必要一個人倒下;但現在武神帶來的隻有功勳和賞金,親手一箭成功擊傷武神,在章高蟬這種非人的武功麵前是多麼大的功勞。雖然那一箭是無心插柳之作,不過是幫主自己的無心插柳,一會報告一寫,死命恭維一下幫主,他自己得意外加給剛成立的錦袍隊討了一個多大的彩頭啊,何等的吉利!
想到這裏,王天逸都有點腳發軟了。
就在這時,會場內一陣騷動,原來前麵來了霍長風和空性,側麵齊元豪押上來了遍體鱗傷的刺客趙乾捷,王天逸臉一陰,這次唯一的不足之處是沒在刺殺當場殺掉最後一個活口趙乾捷,不過他已經把這個漏洞彌補到極致:在最後關頭,他不顧一切的突破慕容家突然出現的阻礙,裝模作樣的認出了領頭的刺客趙乾捷,他們在青城就有仇,很多人可以作證,有了這一層,王天逸就不怕趙乾捷萬一毀約說出真相了,如果說也就是趙乾捷的汙攀亂咬打擊報複了。
齊元豪一眾人把背縛雙手的趙乾捷押到台階前,在章高蟬麵前,猛地一推,被打得滿臉血汙的趙乾捷啪的一聲跪在了地上,肮髒血汙的臉無力的貼在了地上昂貴整潔的地毯上。
看著昔日的同門、好友,王天逸別過臉去,不再去看,而台上的章高蟬唰的一下停住了腳步,扭頭怒視著地上的這個殺手,那目光恨不得把趙乾捷身上剮出個洞來。
作為武林中武功的最強者,躲過五架神機弩的毒箭又用內力逼出了唐門極毒,他已經震撼了整個武林,但此刻章高蟬心中卻遠不是遠方看客心中所想的那種得意那種一覽眾山小的傲慢快感,相反他滿心的恐懼和羞愧。
這恐懼羞愧卻是用暴怒的方式展現出來。
第一次,他走在街上,突然有這麼多素不相識的人用最歹毒最無恥的法子要置他於死地,他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仇人?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情?
他一直捫心自問自己雖然不能像丁三那樣孤傲決絕的扶貧濟弱,但行事對得起天地良心,是個堂堂的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但這樣的他為什麼會有一群匪徒不顧性命不顧廉恥的要偷襲他,要害他性命,這情形彷佛一個小孩突然發現整天玩耍的草叢裏原來滿是流著毒涎的毒蛇,又彷佛街上一個素不相識的行人突然對著你拔刀衝過來,說清白的你是凶手要殺了你,這不是荒誕嗎?就是這種恐懼這種震驚就是塞滿章高蟬胸臆的唯一感覺。
除了這些外,章高蟬還有失望和孤獨。
失望是因為翠袖,他喜歡她的容貌,喜歡她的溫婉,喜歡她喜歡他的可人,但今夜他中箭後還奮不顧身的接住了她,為的隻是不讓她受一點驚嚇,但當她看見他背上耷拉著劇毒大箭的時候,她卻跑開了。
如同一個大俠仗義打跑了一群搶劫的匪徒,扭頭一看連受害者都跑光了,這種失望是可想而知的。
失望之後就是孤獨,從被刺殺到現在,眼前到處都是人圍著自己,他們每一個自己都認識,每一個自己都以為是自己的崇敬者或者好朋友,但現在他們關切的目光後麵藏著的全部都是震驚,彷佛在看著一頭怪物。
難道沒人關心自己勝過關心自己的武功嗎?
難道沒有一個人真正關心自己的感覺嗎?
難道這些日子裏認識的幾百個江湖豪傑裏沒一個能真正安慰自己嗎?
難道沒有一個人可以不把自己當可怕的怪物武神,而是當作一個受驚的朋友來看嗎?
沒有一個。
“大家都關心武神,卻沒人關心我。”章高蟬在心中喃喃自語,一瞬間卻幾乎要落下淚來。
繁華的建康,鼎盛的武林大會,但章高蟬卻像行走在荒漠中,隻有他一個人,踩著的是孤獨,遠方仍然是孤獨,無窮無盡的孤獨。
這個時候,奄奄一息的趙乾捷竭力從地上跪著直起腰來,這一刻全場都靜了下來。
趙乾捷慢慢的抬起滿臉的血汙,努力睜大高高腫起的眼皮,他看著台階上方章高蟬,他一字一頓吼罵道:“瞎眼老天爺!我即便成鬼,也會去找你!”
台下靜了片刻,轟的一聲大響,看客們人人被這階下囚的硬氣激動的紅光滿麵,有人大聲叫好有人大聲喝罵,隻有章高蟬咬牙切齒的盯著對方那高高腫起眼皮下的眼珠,冷汗卻出來了,無來由的恐懼和色厲內荏的憤怒,讓他竟然不敢直視這死士的眼睛:他被刺殺了,在對方的氣勢麵前反而像自己欠了對方的,他握緊了拳頭,咬著牙別過臉去,再也不看趙乾捷。
齊元豪一聲冷笑,別過頭也不管跪在身邊的趙乾捷。
王天逸則是嗤笑,他冷哼道:“英雄,省點力氣。過一會你還要喊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呢。”
那邊的慕容秋水正在側壁燈下和霍長風空性答話,趙乾捷發狠的時候,三個風雲人物都注目趙乾捷,等他說完,三人同時扭回頭來,依然笑容滿麵的繼續剛才的寒暄,彷佛剛才那一幕根本沒有發生過。
“建康是不是鴻門宴?”這個時候,一個年輕人尖利的聲音高亢的在門口響了起來,人群如潮水般退向兩邊,讓出一條路來,千裏鴻到了。
“千兄現在還開玩笑?”慕容秋水搖著頭笑了一笑,迎上前去。
“千公子!”看到千裏鴻來了,章高蟬彷佛是苦海中看到了一座燈塔,一個箭步跳下台階,來到千裏鴻身邊。
千裏鴻抬起頭審視了一下這個眼睛裏滿是混亂的武神,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說道:“放心,我給你做主。”
這一句話,讓章高蟬心裏泛起一層層暖意。
霍長風也過來了,他攤著手,好像在千裏鴻來了之後才看到章高蟬這個人,他聲如洪鍾般說:“章掌門您沒事吧?幸好我們錦袍隊在現場。沒想到華山餘孽這麼猖狂…….”
說到這裏,霍長風突然停住了話,好像說錯了話一般對千裏鴻一笑,接著壓低了聲音說道:“建康不是鴻門宴。千賢侄你肯定誤會了。說到刺客,我們反而很難辦,是華山的人組織的……….也就是你們的….嘿嘿。”
“華山的?”千裏鴻一愣,他滿肚子以為是慕容秋水召來的刺客,沒想到卻是華山的,現在他完全控製了嶽中巔,華山已經是他們的附庸傀儡,要是出刺客,那就不僅是刺殺昆侖掌門那麼簡單,而是對武當赤裸裸的背叛行為。
千裏鴻大步走到血汙滿臉的趙乾捷旁邊,一把拉著對付的下巴,把他的臉高高的拉了起來,他凝視了此人片刻,卻不說話,滿眼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