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建康縱橫 第三十三節 飛鷹鴻毛(一)(1 / 3)

看著章高蟬那著急的樣子,林羽隻能歎口氣閃了開來,他也沒膽子堅持。

“來人,套馬!”琪安一邊喊一邊正往門檻外躍,外邊左飛也急匆匆的跑進來,兩人差點裝個滿懷。

“掌門,有客來了!”章高蟬訓話還沒出口,左飛已經大喝起來,所有人都愣了。

不來則已。

一來就是貴客。

客人幾乎來了幾十人,魚貫而入後,僅僅是介紹名姓能做一把椅子的人數,就讓昆侖客廳裏的椅子不夠了。

來的不是別人,卻正正是王天逸率領長樂幫建康錦袍隊同仁來送別武神。

客人們人人身著錦袍,氣宇軒昂,坐了一列椅子,後麵是其他地位隻能站著的人,在椅子後隊列了三排。

等主人一出來,王天逸一聲號令,所有客人轟然起立,所發出的人氣幾乎照亮了整個大廳,滿臉驚異的章高蟬出來都不認識自己的大廳了,它更氣派更奢華更讓主人有麵子了。

“章掌門,小人的幫主讓我轉達對您離開建康的不舍之情,但因為禮節規矩,一個門派我們隻能迎送一次,因此按禮節幫主等人不便出麵送別貴客。”王天逸表情嚴肅的說道。

章高蟬連連點頭,強壓著臉皮下躍動的笑容,做出嚴肅之意來,但這客氣已經讓他欣喜之至了。

王天逸表情肅穆的說完,突地一轉,滿臉的笑容道:“章掌門,您要走,我真是很難受。我早就認識您這武神了,貴派的琪安比我親弟弟還親,左飛,江湖上認識的好兄弟,我和您和貴派交情太深了。我來不是掌門命令我來的,是我真心實意來的,我希望您有空常來建康玩,兄弟受寵若驚!所以這次我把所有手下都帶來給您餞別,我們都是江湖中人,他們都無比的仰慕您的絕世武藝和高貴人品,想來一起祝您明天一路順風。”

說完一揮手,錦袍隊所有人站起來給武神致敬語。

看著王天逸頭上高高隆起的傷口,和這些人恭敬的祝福,章高蟬差點掉下淚來。

真是錦上添花常見,雪中送炭難遇啊。

王天逸這種人是何等重情重義啊。

章高蟬連連點頭,昆侖中人也人人有喜色,畢竟這是別人很尊重你啊,誰不喜歡。

這個時候,王天逸還要開口,章高蟬卻猛地站起來說道:“稍等。”

說罷起身轉進了屏風後,把客人晾在了那裏,大家都狐疑不定,不知道他玩的是什麼。

卻不知那邊章高蟬把琪安叫到屏風後,急急小聲道:“你趕緊去前街酒樓,繼續讓王老板留住那層樓,我們今晚就去吃飯。”

琪安瞄了一眼外頭,有些驚詫的回過頭來道:“這麼多人,這場酒要花多少銀子?”

“是啊!客人太多了,他們傭人還在趕著車進來,要是在前街那酒樓請的話,太破費了,不如我們去請師傅買肉買酒,就在這裏請吧。”說這話的人卻是林羽,他剛才一看掌門轉進屏風,還把琪安叫進去了,就知道是請客這事。

這次誰也沒想到錦袍隊一次出動這麼多人,幾乎是傾巢而出了。

林羽擔心在前街酒樓那麼好的地方請了這麼多人,他們都沒路費回壽州了,也不管客人們驚異的麵孔,自己告了諾,也進來屏風商量了。

“這裏請?”章高蟬指了指外邊:“站都快站不下了,在哪裏吃?”

“就在大廳啊。況且他們也未必會留下吃飯?”林羽答道。

“不留人家吃飯?別丟我人了!”章高蟬壓著怒火說道:“人家這麼客氣,怎麼也不能讓人家在這裏吃啊。”

“可是,這麼多人,我們手裏的銀錢怕不夠啊。”林羽愁眉苦臉道。

“如果我們不走,還有好久要在這裏,怎麼現在銀子就不夠了?”章高蟬大怒。

“我也不知道。剛來時,銀子花得太多了?”林羽因為碧環而來,不知道以往的情況。

“如果我們不走,武當會給我們一些銀子。”琪安看林羽目視自己,目光不善,於是就翻著白眼反擊回去:“現在這些銀子沒了,另外剛來的時候是花的多了點,但人家請了你,你不能老不回請吧?不然人家怎麼看你?”

林羽不吭聲了。

談到銀錢,武神也無語了。

好久,武神一咬牙,從脖子上掏出一塊玉佩來,說道:“這是當年在武當那邊拙樓買的,價值百金,不行就當了去!”

“掌門!”林羽琪安同時一驚。

“人家這麼客氣,不能虧待人家。”說罷武神把還帶著體溫的玉佩扯了下來,交到了琪安手裏:“先去當!”

武神一群人神神秘秘的出來了,王天逸趕緊把茶杯撂下,對武神,他可沒什麼脾氣。

不過這次武神沒給他們難堪。

滿臉春風的他談笑風生,讓所有人把心都放下了。

看著琪安一笑後就要跑出去,王天逸叫住了他:“小安,幹什麼去?”

“嗯,買點東西。大哥,你先坐。”琪安和王天逸關係很好,自己在昆侖裏地位也很高,於是笑嘻嘻的當眾回答。

“買什麼?”劉三爺這次特別被請來作為陪客,他世事洞明,也知道所有打算,馬上扭頭向章高蟬說道:“章掌門,你來一趟也不方便,這些天估計你養傷送別什麼的,肯定忙,帶回去的禮物買好了嗎?特產啥的?”

章高蟬一愣,有些猶豫的想了想說道:“正在籌備,嗬嗬。”

他不善於當麵說瞎話。

王天逸等一眾人立刻笑了起來:“章掌門,我們是地頭蛇,地麵上東西熟悉的很,嗬嗬,準備了些特產給您。”

說著伸手入懷把禮單送上。

章高蟬難以置信的接過一看,登時癡了。

他們送禮都是用車拉的,別說給自己昆侖高手分一分,就算給所有昆侖屬下分都夠了。

“這…這…這怎麼好意思?”章高蟬再也坐不住了,這禮單好沉,居然把他撬得站了起來。

“隻是土特產而已。”王天逸受寵若驚的站起來,一揮手,手下立刻將兩個錦盒送上,琪安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個鑲玉金鳳簪和一塊銀質長命鎖,做工精良,所用的材料更不用說了,昆侖的人根本不知道這兩塊東西價值會有多少。

“天色不早,我想棲鳳樓那邊都準備好了,劉三爺?”王天逸回頭問道。

對方馬上站起來笑道:“今天一早天逸就給我說了,我趕緊讓廚師準備,調了我下麵三個酒樓最好的師傅來做,沒問題!請各位昆侖同道一定賞臉,參加我們錦袍隊的餞別宴。”

上麵的章高蟬已經被那兩塊首飾驚的不知道說什麼了,沒想到對方連酒宴都準備好了,這對於囊中羞澀的他們而言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啊。

“太客氣了!天逸!”章高蟬隻能說。

王天逸不好意思的摸著腦袋上的傷說道:“我早該來的,但是就因為這些爛事跑不開,我們都要把建康我們這邊翻過來了,就要想找到刺客!今天來還心裏害怕找不到您。知道您這裏肯定車水馬龍,太忙!今天看來運氣好,恰好您有空,這是天意啊,請請請,讓我們把酒言歡。”

章高蟬感到如果自己此刻轉頭,那肯定要掉下淚來。

雪中送炭難遇啊。

雖然王天逸是這種不上不下的身份,但人家畢竟是長樂幫的人啊,能來看自己就已經很感激了。

沒想到把所有下屬都帶來了,那是什麼?是加倍的尊重你啊,這更讓章高蟬感激。

這麼客人來看你還不夠,還給你送來了重禮。

送來重禮還不夠,人家還一直在給你辦事!

聯想到自從自己來到建康,圍著自己忙上忙下的,家務事幫派事,不是這個王天逸是誰?

要不是看這麼多人在,章高蟬幾乎要拋開江湖上的客套虛偽,直接摟住王天逸叫兄弟了。

但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兄弟,而是敵人。

王天逸來卻不是無的放矢,章高蟬的行蹤他天天能接到彙報,不僅如此,他沒來見過章高蟬,卻已經見過琪安和左飛了:章高蟬什麼也沒置辦,天天蹲在門可羅雀的家裏,還有囊中羞澀,這些事他怕是比章高蟬自己更清楚。

自然他做的事情件件都到了武神心坎裏。

不過他帶這麼多手下來,卻不是刻意給武神家添尊重,他帶著幾乎所有戰士來的原因和其他人不來的原因恰好完全一樣。

江湖上太大,認人往往要靠畫像,若是行動中你能先認出對手,那對你有利。

別人怕被章高蟬獵殺,而王天逸恰恰相反,身為幫派幹將,他不考慮自己被獵殺,而是立足於獵殺別人。

昆侖是上頭交待過的錦袍隊關注重點,如果哪一天真要翻臉殺起來,王天逸希望自己的殺手們不僅認出敵人的臉還聽得出敵人的聲音感覺到敵人的氣息,能在混亂中先發製人或者發出有效的致命一擊。

於是他把所有可能參加戰鬥的戰士都叫來了,來熟悉昆侖的幾個大人物:章高蟬、林羽、桂鳳、景孟勇,最好是認識昆侖來的所有人,哪怕是看門的。

這不是要求,而是他率領手下來前,下達的死命令。

至於他個人,他知道自己是偏向丁玉展一邊的,自然不喜章高蟬,但喜惡與否和生意哪有半點關係?

章高蟬下來了,他有些失禮的握住了王天逸的胳膊,王天逸回過手去,笑道:“今晚我們要人人朝您敬酒,一醉方休!”

已近午夜,就連建康城裏的賭場青樓都開始慢慢熄滅燈火準備打烊了,這個小酒館裏卻依然熱鬧。

“掌櫃,老樣子,一壺熱酒一碟花生米。”一個乞丐模樣的人大搖大擺的推開店門走進來,徑直走到櫃台前把一把銅錢扣在上麵。

“王大立,現在不用裝瘸了?今天生意如何?”食客們看來很熟悉這個乞丐,看見他進來有人大聲調侃起來。

“娘希匹!這幫嫖客,有錢玩姑娘,沒錢施舍窮人。”裝瘸謀生的王大立罵罵咧咧的說道。

人群裏爆出一片大笑,有人叫道:“天天收工買酒,小心你們丐幫團頭抽你!”

“這是我自己的份錢,關他鳥事?他天天睡花姑娘,就不許大爺收工買杯酒水喝了?還有天理嗎?還有人倫嗎?”王大立一臉的不以為然。

掌櫃跟著大家一起笑著,收起了櫃台上的乞丐酒錢,讓跑堂的趕緊上酒,現在這個時辰:正經人早都睡了,富人們睡的晚,但也一般不會來自己這般的酒館,此刻在裏麵喝酒吃菜的卻是魚龍混雜,江湖人物、破落子弟、乃至竊賊乞丐三教九流都有。

但他一點也不擔心這些人會在店裏做出什麼事情來,影響自己的生意。

因為這是長樂幫的地盤,騷擾商戶的人是不會有立錐之地的。

這不,眾人哄笑收工乞丐的笑聲還沒停息,一個勁裝少年郎又推門進來,一手抱著脫下來的長袍,另一隻手卻提著一對寒光森森的雙戟。

“這位俠少,裏麵請!”看見那對糝人的兵刃,掌櫃卻笑了起來,在這裏他不用怕俠少的喝酒鬧事,隻喜歡俠少的慷慨千金就夠了。

但他的笑容還沒完全展露就凝固在了那裏,因為那少年立在門口,抬手用森寒的戟刃慢慢掃過所有的客人,冷哼一聲卻道:“都給我滾出去。”

酒館裏一片死寂。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不是恐懼而是驚訝,因為很少遇上過這種瘋子一般的俠少,提個兵器就了不起了?

居然還出口不遜,以為這是哪裏?

這可是長樂幫的建康!

沉寂之後,冷哼聲一樣的反擊過去,幾條大漢在不同的桌子邊同時站起,異常不爽的瞪著那少年,手裏一樣拎起了本靠在桌腳的兵刃。

“你這個龜孫子活膩歪了?我操……”乞丐王大立是這酒館的熟客,遇到這樣的瘋子,表現的更氣憤,他雖然沒有兵器,不會武藝,但有舌頭,眼睛一瞪,就罵了起來。

但他沒有罵完,那句話隨著那少年抖開另一隻手的袍子堪堪枯萎在舌頭尖上。

袍子上汙穢不堪,一抖開就衝出嘔吐物和烈酒混在一起的惡心味道,但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袍子上的鷹標。

又是一片死寂。

王大立怯怯並慢慢的轉回身去,全身伏在了櫃台上,仿佛自己從來轉過身去一般。

幾個不約而同站起來拍兵刃的大漢又不約而同的坐下,不同站起來時候的威猛氣勢,這次坐下卻是慢慢的姿勢優雅的,謹慎的好像第一次見公婆的新婚小娘子,人人都爭取不讓重新靠在桌腳的兵刃發出一點聲音。

“滾啊!”雙戟少年又是一聲瞋目大喝。

唰的一聲,酒館裏空了。

“飯錢!飯錢!”掌櫃出於本能喊出的卻是這一句,但沒人聽見,大家速度都太快了。

“這位長樂幫的大俠,請問您有何吩咐?”愁眉苦臉的掌櫃匆匆的轉出櫃台,就要朝那少年郎鞠躬。

但那少年郎此刻收起那副凶神惡煞的不耐煩尊容,換上的卻是滿臉堆歡,他更快的朝掌櫃一個深躬,抬起臉笑道:“張掌櫃,我們司禮馬上就到。”

棲鳳樓裏杯盞交錯,賓主盡歡。

高坐主賓之位接了一輪又一輪的敬酒,酒也醉人人也自醉。

武神並沒有用他那驚世駭俗的內力壓製酒力,相反卻在醉眼一陣又一陣的朦朧中享受滿目甜情真意的快感。

這一刻簡直如在夢中。

人生幾刻能如在夢中?

醉眼朦朧中耳朵隻聽到手下左飛在和王天逸竊竊私語,聞言武神睜大了雙眼,起身直朝王天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