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建康縱橫 第三十四節 飛鷹鴻毛(二)(3 / 3)

說到後來,王天逸無力的歎了口氣,低下了那眼睛,手卻舉了起來:“幹一杯!為了忠孝仁義,為了隨波逐流,為了身不由己……”

“兄弟,”章高蟬哽咽的說著:“我手上也有鮮血,我不想幹這個…..我明白你!幹了!”

兩人又是一飲而盡。

“兄弟,我知道你對我好,”章高蟬放下酒碗問道:“自己往往不知道自己的缺點,我問你一句,你有什麼建言給我嗎?”

王天逸看了章高蟬,從頭到腳,慢慢縮起了脖子,他當然知道章高蟬缺什麼,但哪怕在此刻他喝多他動情了,他也不能說。

“大哥,何必管這些呢?”王天逸說道:“我們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有什麼用?江湖會讓我們幹我們應該幹的事情。”

“沒錯。”章高蟬落寞的低下頭。他慢慢的伸手入懷掏出一本書來,拿到王天逸麵前道:“兄弟,建康之行,你為了做了那麼多,我看到了你的心,卻……卻沒有能力報答你,這本書你拿著研究吧。”

王天逸探頭一看,赫然寫著《玄真心法》,嘴巴都合不上了!

這不正是當年在徐雲城武神感激自己找到草藥而要給自己的那本書嗎?!

當年自己懵懵懂懂,因為草藥是李孝先兄弟給的加上不練外門武功的忠誠,當即拒絕了這本萬金之書。

此刻再次相見,依然是武神相送,卻已是物是人非,雖然昔日的那青城傻瓜早就死於江湖洪流,剩下的這個長樂幹將繞是鐵石心腸睹物思情也不由得唏噓不已。

“兄弟,我無可報答。我的財務狀況料想你比我還清楚,這本書四五年前本就是你的,現在恰好我帶在身邊,你一定要收下!要不,我這一片心該如何表達?”章高蟬顫顫的說道,還把目光投向對麵的林羽。

林羽是個安於貧窮的人,也時刻為幫派著想,這本書是昆侖的收藏,當年花了大錢才買到的,林羽清楚的很,章高蟬此刻很怕他會像當年的其他手下一樣,因為愛惜財物而阻止自己。

林羽當然知道那本書的價值,但他看了看掌門又看了看王天逸,慢慢點了點頭,說道:“義氣千金不換,一本書而已,王司禮收下吧。這次謝謝你了。”

“多謝大哥。”沒有幾年前的思前想後和靦腆,王天逸伸手接過那書,當即一躬身表示感謝。

“來!我也敬你一杯。”林羽站起來舉杯朝王天逸道。

“哎,哎,林先生請坐。您站著我不敢當。”王天逸趕緊起身。

“多條朋友多條路,我看王司禮也是個實誠的好人,請一定以後多幫幫我們掌門和昆侖,老夫先幹。”

“一定一定。”王天逸跟著一飲而盡:“我很敬重二位的人品,能和你們二位做朋友,我……”王天逸沒能說完,他也哽咽了。

昆侖一眾人自己回去了。

因為王天逸後來也喝得狂吐,這種場合下,他沒叫手下來擋酒,酒量和武功一樣,不練是不行的;而喝酒是高手的毒藥,王天逸酒量根本不行,所以他狂吐。

不過並不丟人。

武神也吐了。

看著這個模樣的王天逸,武神林羽主仆拚命不讓王天逸送了,自己回慕容世家那邊的宅子了。

客人終於走了。

但王天逸卻不急著走了。

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桌前,一口一口的喝著茶,不知道在想什麼。

“司禮,又是大功一件啊!”金猴子笑嘻嘻的走到王天逸背後,笑道:“《玄真心法》,昆侖的秘藏,真是大功一件啊!”

“是啊,而且武神流淚贈送您禮物,司禮你了不起啊。”一群手下上來拍馬屁。

“沒什麼用。”王天逸麵無表情的從懷裏掏出《玄真心法》放在桌上:“幾年前確實很值錢,但現在這內力秘笈已經過時了,慕容世家已經比它更有效的運行功法,我們現在練的就是慕容世家的。”

一群手下都是高手,但真很少研究改良武功的高手,不了解武功心法的研究進程,聞聽王天逸一席話,頓時都如冷水澆頭麵麵相覷。

但王天逸拿起那本書翻了翻,又放回了懷裏,長吐了一口氣:“這本書和我有緣,我要留著它,讓我想起了以前那些可….可笑…..唉……”

“了不起啊,司禮,武神流著淚送您禮物,我真佩服的五體投地!”陶大偉立刻替王天逸斟滿熱茶。

“是啊!”

“武神這家夥也會流淚,怎麼像小孩?”

……

看著自己頭目和武神關係非常,所有人都異常高興,畢竟這就意味著未來作戰時候能少流幾滴血甚至活出一條命來。

“唉。”王天逸搖著頭,自言自語般說道:“想要所有人都喜歡你的人?你說我要給你什麼建議,我當時卻想說我要是能抽你幾個耳光,你就清醒了……”

“那是武神啊!就算他認為你關係好,您可不能隨便說話,更別說動手了!明天還要送他們離開呢!”金猴子一聽王天逸此言,嚇得不輕。

“是啊,他是武神,誰敢抽他耳光讓他清醒?”王天逸一歎:“他最大的優點就是他最大的缺點。”

“哈哈,什麼狗屁武神?!”趙爵易滿臉激動的衝到王天逸身邊,他這次討了巧,先行進來清場,果然有給他們貼身警戒的好事,所有大人物的對白表情他看得、聽得一清二楚。

這種和武神流淚喝酒的事情他完全就在場裏,這種事情對哪一個新手不是莫大的興奮,這簡直就是站在江湖最隱秘最壯麗的浪頭尖上。

他此刻酒勁狂湧,心裏簡直崇拜死這個被新手叫做“屠夫”的司禮了,平日裏這個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家夥,居然和武神有舊,用三寸不爛之舌拿下武神,但他私下裏究竟做了什麼,武神可知道?這是何等的厲害?他昔日的江湖生活是何等絢爛多彩,他現在的縱橫捭闔是何等的讓人擊節讚歎。

武神的神功不僅他,幾乎所有人幾輩子也練不出了,但司禮這種江湖捭闔的英姿卻成為了他心中的明燈。

憑著這酒勁這狂熱這興奮這崇拜,當然還有被司禮認識來出人頭地的渴望,他到了王天逸麵前用最真心的話讚揚著他:“我真是太佩服您了,您真是太厲害了?武神這個傻驢,光有一身蠻力,他和您比起來簡直就是傻子對狀元的差別啊,哈哈。他說您在昆侖一入建康的時候就替他幫忙,圍著他們轉,但是他根本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瘋丫鬟會知道他的好事,會在那個場合出現,是誰告訴她全部?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恰好出現刺客所在地,還有射中他的那一箭,那一箭是何等的風情?哈哈,武功好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一個笨驢嗎?還哭著和您訴忠情?我當時幾乎要笑死了,他知道他為之流出眼淚的這個人究竟對他做了什麼嗎?以後我要說個笑話,武神怎麼死的?笨死的!哈哈!對了,他還說…….”

趙爵易越說越高興,好幾次甚至自己大笑到伏在王天逸麵前的桌子上。

但醉眼朦朧的他沒看到隨著自己的話,王天逸的臉急速的從黃變紅,接著從紅變白,然後變青,越來越青。

“你……”金猴子這群人早都是看臉色的好手,隨著王天逸的臉色變化,一個個都收起了笑容慢慢朝後退去,盡量離這個臉上有刀疤的年輕人遠些,金猴子脾氣直,剛要朝趙爵易嗬斥,但陶大偉拉了他一下,兩人對視了一眼,陶大偉眼色卻是:管他幹嗎?

金猴子聳聳肩,冷笑一聲,轉身朝外走去。

果然,轉身後一步還沒邁出,身後就是一聲尖利慘叫。

他回過頭,和陶大偉並肩抱臂站在了一起,臉上都是幸災樂禍的冷笑。

發出慘叫的就是趙爵易。

他還在滿臉興奮的說著,王天逸連起身都不用,坐著直接一腳踹到他肚子上。

慘叫聲中,這個年輕高手立刻倒飛出去。

先腳離地,然後膝蓋著地,然後全身趴在了地板上,但身體還在朝後滑行,撞倒了椅子撞倒了桌子,一直到靴子底磕在牆壁上,他停住了身體。

一腳就讓這個年輕人完全酒醒了,不顧身體的劇烈疼痛,他恐懼之下身體一停,就努力的站起來。

他要聽司禮的訓示。

臉上哆嗦著他奮力起身,表情無辜可憐害怕的如一條養作寵物的小狗。

但挨了王天逸一腳,根本站不起來。

剛搖搖晃晃的挺起了身體,他就踉蹌的跪在了地上,頭一趴,口裏不受控製吐出美酒、佳肴還有自己鮮血的混合物。

王天逸猛地站了起來,他看著這個手下,磨了磨牙,盯了好久,嘴裏卻罵出一句話,罵完之後立刻黑著臉拂袖而去。

一句讓所有人都出乎意料,都摸不到頭腦的話。

“你真讓我惡心!”

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辰,但錦袍隊的年輕小夥子們卻不像往日在這個點哭著喊著肚子餓了,從不同的地方,他們三三兩兩的彙集到總部西院,急匆匆還有點鬼鬼祟祟的模樣。

西院沒什麼大建築,隻有一座破舊不堪的大房子孤零零的矗在那裏,房頂上甚至還長了幾蓬亂草,總之連一磚一瓦都是又舊又破,隻有門上的牌匾是簇新簇新的,掛在這破房子,新得紮眼。牌匾上的字卻更是厲害,看見這房子又看到這匾額的人,幾乎都會短時間裏張開嘴合不攏,因為這破房子卻有一個威風凜凜的名字。

白虎堂!

但這卻是錦袍隊一個議事堂。

因為錦袍隊剛成立,院舍都是直接買的,做有些事的時候就找不到地方了,比如開會的議事堂就嚴重不夠,隻好把西院的一個年久失修的倉庫清理了一下,掛上了一塊大牌子充作一個小議事堂了。

此刻,錦袍隊新手們幾乎全來了這裏,屋裏有人坐著托著腮發呆,有人神情憂鬱的抱著臂低頭轉圈,還有人蹲在門檻上眼睛瞬也不瞬的看著院門,卻一動不動,如同一隻守望遠方的寒鴉。

“來了!”蹲在門檻上的那隻“寒鴉”猛然跳了起來。

很快,秦盾就被群星拱月一般被迎了進來。

連一直自視甚高的趙爵易也把搭在長桌上的腿收了下來,不僅站了起來,甚至還親自替秦盾拉開了自己身邊的椅子。

“怎麼樣?怎麼樣?”所有人都問著這同樣的問題,眼睛充滿期待和不安。

秦盾揮著手,大聲說道:“我有一個好消息,也有一個壞消息,你們想聽哪個?”

“什麼?竟然有兩個消息?”大家一呆,接著議論起來,有人大吼:“先說好的吧!還有底氣聽壞的!我可不想吃不下飯去!”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讚同,“說啊!什麼好消息!”秦盾被人拉的搖頭晃腦。

“拿開爪子,不然不說了!”打開自己身上所有的手掌,秦盾賣足了關子,才朗聲說道:“各位,我剛從飛鷹樓回來,我們錦袍隊的人員名單已經送交上去了,我們現在是名正言順一切手續齊全的飛鷹錦袍隊成員了!”

沒想到秦盾的喜悅根本沒人在乎,一群人又要撲上來揪他前襟了:“我們知道你去幹什麼了,別賣關子,快說要緊的!”

“離我遠點!離我遠點!”秦盾一個又一個的看過在場人那一雙又一雙的眼睛,每雙眼睛和他目光相交,那人喉嚨裏必然響起一聲巨大的咽口水聲音。

聽過十幾聲口水的咕隆聲,秦盾的表情越來越嚴肅,他慢慢的說道:“我們在武神整個行動中,表現卓越,長樂幫每個人有目共睹,但…….”但字一個長長的尾音後,秦盾表情悲憤起來:“我們掃尾時候出了一點問題,連司禮都被幫主們一頓臭罵,那麼這事會不會影響我們的賞金呢?司禮報上去的數額會不會被因為這事件被砍呢?”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看著他,不敢放過他麵目的一點表情,但可惜的是秦盾表情越來越沉重,這白虎堂裏如同有了一塊巨大的鐵山從上而下的慢慢的壓到所有人的肩膀上,跟著秦盾的臉色,越來越的臉變成了綠色。

猛然間,秦盾突然挺身張手,大吼道:“錦袍隊全體賞金照報上去的實發!”

大廳裏靜寂了片刻後,爆發出一片海嘯般的歡呼聲。

看著跳到長桌上猴子般的連續揮拳的葉小飄,秦盾笑道:“你們擔心什麼?前幾天我不是就告訴你們了,司禮已經說了,這次不會虧待新人,就算我們賞金被砍,他也會自己掏腰包給所有新人發足賞金的……”

“哈!畢竟他是司禮,不是幫主啊。現在安心了。”有人笑著說。

“嗯,他整天一個無常模樣,突然變作了菩薩,我們也有點不信啊。”

“好了,第一次領賞金,安全得手!”

歡呼過後,一群人開始興高采烈的向抄錄過賞金名錄的秦盾打聽各自賞金多少。

“這個不能說。”秦盾笑道:“不過還是很多的。以前那個俞世北統領招募我的時候,說不會虧待我的,現在看來我也是喜出望外啊。沒想到啊,七雄果然財大氣粗。”

“哎,你說的那個壞消息是什麼?”有人突然想到了這個,一群人又踹起了粗氣,活像撿到天鵝的村夫,緊緊抱在懷裏但又怕它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