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意義就沒有搖擺》:村上春樹心目中的音樂與“音樂觀”(2 / 3)

在村上看來,一首樂曲、一支歌隻要具有“安魂”元素,縱使技巧有所不足甚至演奏出錯也是好的音樂,邁爾斯·戴維斯便是以其“精神性即靈魂的律動來彌補技巧的不足”。而擁有卓越技巧的溫頓·馬薩利斯反倒未能很好地找到自己的本來麵目和應站立的位置,不能以自己的意誌下到“靈魂的地下室”。馬薩利斯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強調技巧的重要,認為技巧對於任何領域的藝術家“都是道德最初步的標記”。村上對此不以為然:“他所表述的,作為語言,作為理論都是明晰而正確的。可是對於人們的靈魂來說,則未必正確。在許多情況下,靈魂是吸收超出語言和道理框框的、很難說是含義明確的東西並將其作為營養而發育成長的。唯其如此,查特·貝克晚年的音樂才作為對某種靈魂有重要意義的理念為人們所接受。遺憾的是,馬薩利斯的音樂則相反,完全不為人接受。”毫無疑問,缺少“安魂”元素,正是馬薩利斯的音樂“為何(如何)枯燥”的答案。

那麼,靠什麼“安魂”?靠什麼給靈魂以撫慰或者搖撼呢?村上為此以最大篇幅歌頌了被譽為“民謠之父”的美國歌手伍迪·戈斯裏。伍迪沒有甜膩之處,他唱的歌也沒有一絲甜膩。但對傾聽他歌聲的人來說,最寶貴的東西就在那裏,不為布什政權(或類似政權)歌唱的孤高情懷就在那裏,為被虐待的人們爭取社會公正(Social justice)以及為其提供支撐的近乎天真的理想主義就在那裏,忍耐和奮起反抗的意誌就在那裏,“那不妨稱之為美國魂”。換言之,同“安魂”最相關的元素,是正義、悲惘與燃燒的理想。村上是這樣結束這一章的:“自不待言,音樂有各種各樣的功能,有各種各樣的目的,有各種各樣的欣賞方式,不是哪個好哪個差那樣的東西。但伍迪·戈斯裏終生堅守的音樂形式,無論在任何時候,想必都是我們必須帶著敬意加以珍惜的一件瑰寶。”可以說,這是村上“音樂觀”的基石或基本要素。

構成村上“音樂觀”另一要素,是他對音樂“文體”的看重。“文體”位於靈魂(精神境界)和技巧之間,是音樂家、演奏家個性語彙和特有風格的體現。村上以菅止戈男為例,說他聽其音樂得到的第一印象就是旋律的獨特性,在和聲的選擇和安排上具有非菅止戈男莫屬的特征,“我認為,這種distinctiveness(固有性)對於音樂有很大意義”。大約正是出於這一認識,村上在第一章作為標題就提起文體:塞達·沃爾頓——具有強韌文體的minor poet(小詩人)。“不管怎樣,我喜歡沃爾頓知性、正派而又如鋼刃一般鋒利的獨特指法,喜愛此人不時從內心深處繅出的執拗而又ominous(不吉祥)的音色(在我聽來,那是內在魔性誠實的餘韻)。”此外村上在文體方麵采取較多的表述,主要有“新穎,無媚俗之處”“深邃”“多元”“節製”“簡潔”“出神入化”“淋漓酣暢”“新鮮”等等,尤以“新鮮”居多。

“新鮮”即意味“獨一無二”,意味“個人獨特性”。村上顯然對排斥個人獨特性的製度性共謀文體或話語風格深惡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