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計在於晨”,清晨本是一天最好的時候,不料歸家以來,非六點不肯起來。終夜的亂夢顛倒,把平旦清明之氣都趕跑了。

隻有傍晚時光,冷水浴罷,移隻藤椅,拿把蒲扇,荷花缸畔,讀讀小詩。太陽才從東牆上隱去,晚風習習之中,把它的餘威一下兒驅除盡了,仰起頭,看看天空,蔚藍中浮著一片片魚鱗似的白雲,微微的帶些金色,遠處還有幾帶紅霞令人想像到斜陽古道中的莊嚴的廟宇,紅牆上映著夕陽,愈顯得偉大而燦爛。遠方近處,還綿延著高低突兀的山脈……自然的奇觀,自然的偉大,自然的美麗,早已有無數的騷人墨客,吟之詠之,形容盡致了;還何用我這支笨筆,把自然玷汙了呢!當然!隻有低徊,隻有讚歎!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夜之神已姍姍地走近了,把一切一切都收藏了去。

快樂的時間本是加倍的過得快,何況夕陽同黃昏的距離又是如何的近啊。

她們去了,明月也隨著不見了,繁星滿天,空庭寂寂,黑漆漆的煩悶死人。因為失了光明的月,才引起沉悶的心緒;因為失了天真活潑的她們,才勾起我的悵惘。

小朋友!我的小朋友!

我們都是好朋友。

哥哥弟弟一齊來,

大家攙著,大家攙著,大家攙著手,

一步一步向前走,向著那光明的路上走!

小朋友!

大概是一個光明之夜吧!她們正唱著月明之夜。庭中白光滿地,萬籟無聲,隻有她們宛轉曼妙的歌聲:

明月呀!明月呀!

一個小皮球哇!

讓我丟一丟哇!

下來吧!下來吧!

我陶然,我醉了,我對著月,對著那月中的桂樹,對著那老太太們傳說的樹枝上的飯籃,樹枝下的勇士、斧頭……我仿佛三魂渺渺,七魄悠悠,趁著微風,飄上青雲,遨遊月宮去了。

歌聲寂然,戛然而止,幻想也忽然停止,意識也立刻恢複過來,才覺得此身仍在,未曾超脫,悵也何如!恨也何如!

月光中照著她們,皎潔而又天真,活潑而又幽嫻,不禁使我聯想到自己的凋零身世:既無兄弟,又無姊妹,孤零零地隻剩母親和我二人。回想到她們才唱的“哥哥弟弟一齊來”,餘音在耳,怎能不使我感動至於流淚!

以生性孤傲的我,朋友之少,不用說了,隻有一年一度的S妹,來住幾天, T妹來玩幾天,算解解她寄母和寄哥的寂寞。

S妹的年紀,比我小五歲。她家本同我家有些戚誼,而當她七歲那年的夏間,她以她母親一時高興的緣故,便稱我的母親為寄母了;以後每個年假,或暑假,總得到我家來小住數天。

她的性情:又活潑,又誠摯,又嫉妒,又多疑,又沉默,又多哭,又……總之:她是具有一切女性的性情。人家無意中一句閑話,會引起她的奇怪的猜疑。有一天,我為了一件事,斥責了仆人,不料她以為借女罵媳,躲在床上,哭了半天。我素來歡喜想什麼講什麼,要罵人,要勸人,都歡喜直說,從不會打鼓罵曹。換句話說,就是人家打鼓罵曹來罵我,我也不會懂他是在罵我的。所以這天的事情,竟把我呆住了,不舒服極了。母親知道了,也隻搖搖頭,沒法想。可是到了晚上納涼的時候,她倒又有說有笑,好像並沒有日間那回事……這種奇怪的態度,是女性的特征嗎?是她們年齡上的生理變態嗎……可惜我沒有研究過心理學或是生理學!

“一日之計在於晨”,清晨本是一天最好的時候,不料歸家以來,非六點不肯起來。終夜的亂夢顛倒,把平旦清明之氣都趕跑了。

隻有傍晚時光,冷水浴罷,移隻藤椅,拿把蒲扇,荷花缸畔,讀讀小詩。太陽才從東牆上隱去,晚風習習之中,把它的餘威一下兒驅除盡了,仰起頭,看看天空,蔚藍中浮著一片片魚鱗似的白雲,微微的帶些金色,遠處還有幾帶紅霞令人想像到斜陽古道中的莊嚴的廟宇,紅牆上映著夕陽,愈顯得偉大而燦爛。遠方近處,還綿延著高低突兀的山脈……自然的奇觀,自然的偉大,自然的美麗,早已有無數的騷人墨客,吟之詠之,形容盡致了;還何用我這支笨筆,把自然玷汙了呢!當然!隻有低徊,隻有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