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簾靜,層樓迥,惆悵落花風不定(三)
她想著楚瑜所提條件必然苛刻,說這話時心中委實忐忑。
誰知楚瑜竟指著那疊歡顏帶來的方子道:“如果你把葉瑤親筆寫的方子交給我,我便不再與錦王為敵,並盡量保你的孩子富貴無雙!”
小世子的未來目前完全係於許知言一身,保小世子富貴無雙,和保許知言有何差別?
何況他這要求,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
歡顏大喜,隨即便有些躊躇,“娘那方子本就是給你的,要拿來原是方便。不過那方子都是在蕭府我的行李中呢!”
“那你便回蕭府吧!”
楚瑜看著她,黑鬱的眼睛裏漸漸透出了原來的精明和冷靜。
“你要記住,蕭尋的態度至關重要。如果你不能勸說他改變主意,即便皇帝下旨立錦王為太子,錦王也將前程堪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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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顏踏出了楚府。
她出來的腳步仿佛比進來時更要沉重幾分。
馬車早在門外套好,一眾隨侍已預先出府,在外靜默守候。
歡顏魂不守舍,正要走過去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呼喚。
“歡顏!”
歡顏心口一窒,急回頭看時,卻見蕭尋單人單騎,正在另一側向她凝望。
他罕見地著了一身黑袍,衣緣袖口綴著金絲雲紋的刺繡鑲邊。背著陽光坐於馬上時,他看著像一座靜靜矗立的雕像,卻散著柔和的淺金光澤。金絲刺繡在墨黑的布料裏一點兩點地閃爍著,卻又像暴雨剛過的夜幕,執著地想燦亮起來的一顆兩顆星子。
迎著日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覺得出他眼眸裏的冀望和傷心。
她不覺走過去,站到馬鞍前向他凝望。
他便垂下眼眸,向她笑了笑,“恐怕我的話,某些人沒有幫我帶到。我想親自過來問一問你,你是不是迷路了?”
歡顏問:“我迷路了,又怎麼辦?”
蕭尋柔聲道:“如果你迷路了,我帶你回家。”
歡顏頓了頓,轉身走向錦王府的車轎。
蕭尋整個地僵住。
他仿佛透不過氣來,卻又不得不逼著自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勒轉馬頭便要離去。
這時,他聽到歡顏在和馬車邊的錦王府侍衛說話。
“回去告訴錦王妃,幸不辱命!”
“是!”
“再告訴錦王,我……回去了……”
“這……歡顏姑娘回哪裏去?”
“回家。”
歡顏說著,回身走向蕭尋。
蕭尋狂喜,驅馬如旋風卷至,屈身一撈,已將她騰空拎起。
歡顏驚叫時,身體已落於馬鞍之上,正在蕭尋身後。
蕭尋未待她坐穩,已一鞭甩在馬臀。
馬兒驚嘶一聲,箭一般向前竄出。
歡顏驚嚇得抱住他大叫:“你瘋了!”
蕭尋答道:“我怕你後悔!”
歡顏心尖一顫,不由地將他的腰摟緊。
他極健壯,腰間的肌肉在疾馳裏更覺結實有力。
可靠著他後背時,她聽到了他極不規則的心跳。
回到蕭府後,對於她去後種種,蕭尋隻字未問,卻將她抱在懷裏,擁住好久,好久……
仿佛怕一鬆手,她又會從眼前消失,從此如斷了線的風箏般杳無蹤跡。
歡顏看著眼前的陳設,明明回吳都沒多久,搬進來住更沒幾天,可看著竟是如此親切。
回到自小生活著的萬卷樓,她也覺得親切。
但那種親切裏總夾雜著太多的傷感和無奈,往日的歡笑總會在不經意間飄到耳邊,讓她一陣陣地心酸。
而此時的親切,是如此地安謐平和,倍感妥貼。
是因為眼前這個男子麼?
他將她擁得極緊,闔著眼眸,濃黑的睫垂下,和往日的英秀不羈相比,仿佛多了一絲難言的脆弱。
他的確瞞著她做了一些事;可正如許知言所說的,站在他的立場上,也許他並沒有做錯。
他隻是希望他的國更強大,他的家更穩固。
歡顏心底像被春風吹過的湖,軟軟的,柔柔的,一陣陣地蕩漾著。
她踮起腳,在他的眼睫上親了一親。
蕭尋驀地睜開眼睛,漆黑如墨玉的眼眸凝於她的麵龐。
歡顏的臉便紅了,卻大著膽子,又在他唇上輕輕一碰。
蕭尋淺淺地笑了笑,眼眸卻越發地黑,而且深,漩渦似的要將她吸進去。
但那種情緒,卻不僅僅是因為愛戀或癡迷。
歡顏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那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他眼底滿是不甘的痛恨和受傷。
可下一刻,她被熱烈地親住。
他幾乎是凶暴地回應著她的示愛,相識近五年來破天荒頭一遭的主動示愛。
“阿……阿尋……”
衣帶扯開,羅裙褪去,指掌間的大力讓她吸了口涼氣……。
寶篆香銷,枕屏搖動。
她低低吟哦,黑眼睛霧蒙蒙的,痛楚卻包容,柔和地凝視著她放縱任性的夫婿。
可最終,蕭尋喘著氣,竟苦楚地呼喚道:“歡顏,歡顏,我……好恨你!”
無力地跌回衾被中時,歡顏才恍惚覺得蕭尋好像在說恨她。
她不聲不響離開他,又在昔日戀人那邊住了兩日,何況還有個親骨肉在那邊,怎麼看著都是一家團圓的模樣,難怪他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