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世,隻嬋娟一劍,磨盡英雄(二)(2 / 2)

許知言一時顧不得其他,先去看他父親。

想來景和帝的心腹之人早被章皇後暗中囚禁或殺害,且章皇後隻顧設局引許知言入彀,竟連丈夫的屍體都沒顧得上更衣入殮。此時人跑光了,更是隻剩了這個往日的天下至尊直挺挺臥在床上,一雙眼睛還半睜著,渾濁眼球無神地瞪著屋頂,眼角卻是濕濕的,再猜不出臨死前在想著什麼。

許知言黯然,伸手上前合起他雙眼,低低道:“帝王之家,最不值錢的就是人世親情。”

這般說著,睫間卻已掉落淚珠,他急忙擦了,拿白緞將許安仁的屍體覆了。

歡顏的嗓子已經灼燒得沙啞,卻道:“是麼?我怎麼覺得,憑它什麼時候,人世親情都是千金不換的?”

許知言凝視著她,好一會兒才道:“或許,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段他覺得千金不換的情意。”

這時候,他忽然想,父親會在想母親嗎?

把天下握於手中又如何?生前死後,再無那個可以給予他溫暖的雙手與他相握。那等鋪天蓋地的孤寂和寥落,可曾讓他後悔過?

他轉頭看向依在他身畔哆嗦的病弱女子,扶她到軟榻上坐了,柔聲問:“還撐得住嗎?咱們先休息一會兒。”

歡顏羸弱得眼睛都慪下去了,卻搖頭道:“我不妨事,你……你快去看看外麵情形怎樣了。”

許知言點頭,卻在她跟前坐了,讓她靠在自己胸前歇著,卻轉頭吩咐道:“分出人手,盡快找到李隨。皇後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不會殺他,應該也來不及把他轉移到別處去,多半還在這附近宮裏,仔細找找!”

“是!”

“叫人傳出話去,皇上因不肯立豫王為太子,已被皇後投毒害死。”

“是!”

歡顏好容易能坐下,便再也支持不住。她伏在他的懷間,越覺身子越來越軟,眼皮越來越重,神智也越發模糊,兀自說道:“皇帝唇色青白,臉孔發灰,並無中毒征兆,當是暴病而亡,而非中毒而死。”

許知言哭笑不得,柔聲道:“歡顏,你知道你會怎麼死嗎?”

歡顏道:“被人砍死。就在待會兒……”

許知言道:“我怎麼覺得你這樣的人,絕不會給人砍死,隻會笨死?”

歡顏仿佛彎了彎唇角,眼睛卻已闔起,竟自昏睡過去。

許知言明知她驚嚇疲累之極,已經燒得愈發厲害,此時卻再無法為她延醫煎藥,隻得吩咐從人在殿中尋覓,總算找到些清水,遂拿了巾帕浸濕了,拂開她額前亂發,為她敷那滾燙的額。

大約額際傷處還在疼痛,觸碰到時她輕輕地顫了下。

許知言皺眉,然後握起她的手腕仔細查看。

這樣明顯的長久捆縛傷痕,還有突如其來的病,絕不可能像寶珠報來的那樣輕描淡寫,隻是夫妻間偶爾的小吵小鬧。

難道他竟如此地識人不明,最後連蕭尋也看走眼了?

他默默將她抱緊,皺起了眉。

蕭尋必是不許她過來的,可她到底這樣一意孤行地衝了過來,和他同生共死。

於她,這到底是福,還是禍?

門外喧鬧更盛,有人在外高喊道:“王爺小心!”

數支羽箭穿透窗紗襲入,從許知言身畔飛過;成說急急從門口趕來相護時,隻聞“砰”地一聲,殿門已被踹開,竟是敵人連著砍倒門口數名侍衛,衝了進來;後麵錦王部屬發現不對,拚死過來相護,卻在殿內和人打作一團。

成說擋在許知言跟前,急急道:“王爺,他們宮外的援兵到了!”

許知言眸光一暗,問道:“我們還能拖多久?”

成說為難地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有人持刀奔襲而來,慌忙上前攔住,鬥作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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