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戀戀不舍地放下碗,偷偷看一眼阿孤:“阿孤。”
阿孤應了一聲:“過幾日我將貨賣了,便有飽飯吃了。這幾日委屈你了。”
顧嬌伸出纖長的手指,摩挲著簡陋的飯桌,一圈又一圈:“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今日你為何信我?我來了你這裏這麼久,你不曾問我姓名,從何處來……”
阿孤看著她潔白的手指在飯桌上劃來劃去,眼簾垂著:“我表姐向來有些糊塗。”
顧嬌側頭看他,光線昏暗,少年憨厚的臉龐隱入黑暗中,隻餘一雙爍爍發亮的眼睛。
她忽而想將自己的底細都說出來:“我叫顧嬌,家住鼎州城,我是逃婚出來的。”
少年騰地睜大雙眼。
顧嬌的手指在飯桌上越劃越快:“我的未婚夫在我還沒有過門的時候納了小妾,在我們成親之際,他的小妾臨盆,他竟然不來鼎州接親。我生了氣,不願意將我的嫁妝給他花,便逃出來了。本來是與我弟弟商議好逃婚的,但大約我弟弟嫌棄我平日裏太過天真,便讓我一人流落在外頭吃苦。如今我沒有錢,也不會幹活,也無處可去。”
阿孤望著她嬌豔的小臉在光線中半隱半現,無法想象她的未婚夫竟然拋下她而另悅他人。這些日子與她相處,雖然她偶露嫌棄之色,不願意睡稻草鋪就的床鋪,提起茅廁便愁眉苦臉,吃一點不潔食物便奄奄一息,衣服總是胡亂揉一下便晾曬,但她仍舊咬牙堅持下來,甚至還幫著他種菜。這樣嬌憨的姑娘,沒什麼不好呀。若是他是她的郎君的話,他定然是要將她捧在手心中好好疼惜的……
阿孤猛然起身,手中的碗跌落在地上,哐當一聲。阿孤不敢置信,他怎麼能對顧嬌想如此齷齪之事!他顧不上跌在地上的碗,飛快地跑進夜色中。阿黃嗷嗚一聲,也跟著跑了出去。
夜沉星暗,顧嬌望著飛跑出去的少年,滿臉疑惑。
溪水仍舊汩汩流著,少年跑到溪邊,腳步不停頓,猛然紮進最深處。
阿黃也興奮地跟在後頭,要和阿孤嬉戲。阿孤卻一手撥開阿黃,抹掉臉上的水珠。溪水清冷,將他滿身的熱血沸騰冷靜下來。阿黃不屈不撓,又湊到他跟前,他捧著阿黃的狗頭,自言自語道:“阿孤,你這輩子便是孤煞的命格,可別招惹人家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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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顧源連打了幾個噴嚏。
夏風徐徐穿過鏤花窗,將花香送進來。顧源的五大貼身小廝之首顧生金連忙拉起窗紗,將被風吹散的畫收拾好。
顧源吸吸鼻子,將手上的筆放下,鬆鬆手腕:“這幾日如何?”
顧生金向來慎重,細細地默了一遍顧生土寫的信,才答道:“那陳招這些日閉門不出,每日裏隻由大夫針灸換藥。生土去看過幾回,陳招俱是在研究棋藝。”
陳招的棋藝倒是在信州出了名的。
顧源端了一盞茶,坐在玫瑰椅上:“繼續讓生土盯緊了。”
“是。”顧生金下去了。
一盞茶還沒吃完,小廝顧生木悄悄走進來:“主子,城外何來居掌櫃急報。”他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竹管,恭敬地遞與顧源。
何來居是顧家的產業,也是顧家的眼線總堂。
顧源拿出小竹管中的紙條,展開。不過須臾,他年輕稚嫩的臉上隱隱抽動:“陳據竟然還敢來我鼎州!”
清平鎮的夏日清晨分外舒爽,茅屋周圍靜悄悄的,顧嬌一覺醒來,阿孤和他的貨擔子已經不見了。昨晚顧嬌歇下時,阿孤尚未回來,誰料一早阿孤竟然悄悄走了。
灶房裏的大鍋中留了一隻香酥的芋泥餅子,顧嬌將芋泥餅子吃完,倚在門前發了一會兒呆,決定去照看一下茄子樹苗和王瓜苗。
才種了兩日的菜苗仍舊怏怏的,顧嬌便決定回茅屋將水桶挑來,到小溪邊打一些水,澆一澆菜苗。
她學著阿孤,彎腰去挑水桶,忽地後腦勺被人狠狠一擊,她身子晃了幾晃,向前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