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幕遮(1 / 3)

1

在外婆家過年,和一群小孩子放煙火到不想睡覺,最後被我媽喊著回去了。恍然覺得回到了年幼時分,還是沒長大的小屁孩,天一亮就蹦躂著離開了家,四處笑著喊著,想要全世界都知道自己那些快樂的秘密。

昏沉的夢裏,那陣抓不住的風宛若一個頑皮的孩童,從指縫間穿過去,徒留吹拂過的一陣幻覺。

收到的壓歲錢放在一個紅色綢緞縫製的小荷包裏,這次媽媽倒沒把它們沒收,大人們都揚起和善的笑臉,說我已經長大了。那眼神不知為什麼讓我覺得害怕,似乎這並不是一件太值得高興的事情,那增長的速度裏還夾雜著我暫時還看不懂的憂愁。

爸爸喝多了酒就會呼呼大睡,像是一個安靜的孩子,我折了一支千紙鶴放在那些潮濕的呼吸之上,就會看到那些呼出的氣把它吹得擺起來,像是一艘在風雨中飄搖的船。

外婆外公站在那棟簡單的房屋前,各自拄著拐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皺紋就會像水中的波紋一樣疊加起來,看多了世事的眼睛裏倒越發的清澈。房前的那株油桐上的葉子全變成了凋敝的黃色,南方冬天的濕冷讓它像個無所畏懼的勇士,固執的站在那裏,守衛著這個小家的溫馨時光。

坐在車上看著那一片片稻田,深重的綠色有些壓抑,蒼白的天空上沒有一片流雲,隻剩下讓人膽寒的冷氣流,放在玻璃窗上的手指一接觸到那陣冰冷就條件反射的收回來。來年秋天,這裏全都會變成一片金燦燦,涼爽的風一吹,就會聞到那陣稻花和泥土混雜的香氣,浪花在那片金色裏翻湧,站在陽光下不由得會笑起來。

初幾的客運站總是人煙稀少,他們一定早早回了家,可以一覺睡到中午再起來,閑暇打發著下午的時光。我們拎著沉甸甸的行李,上了車,在溫和的暖氣空調裏,很快就枕著爸爸的肩頭睡過去。我很小的時候就根本受不了這種旅途顛簸,總會被那陣腦裏的暈動刺激得嘔吐起來,一趟車下來總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現在好了很多,一覺睡下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要不就買點零食打發時光。

到奶奶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冬季的天早就黑了下來,那條不算漫長的路上偶爾會傳來狗吠聲,我就會害怕得靠著媽媽,一步步慢慢挪動著。

其實這條路我是最熟悉的,小學六年級之前,那個小身影都是獨自一人邁著步子從這條路去學校的,黃昏的時候再走回來,放假的時候就走動得更頻繁了,去到前麵院子的莎莎家裏,要麼就是前邊遠些的小娟家。我記得有一次在路上碰到一條狗,我死命的跑,它就拚命的追,嚇得我涕淚橫流,回家就向奶奶哭訴,那一周的出門次數就明顯減少了,極害怕再碰上那隻凶惡的狗。現在想起來,我竟然跑得比狗還快,也許這也算是我的一項才能啊,隻可惜發現的時間太晚了。

在那張熟悉的床上,立馬就睡著了,許是那種安穩的味道讓疲憊了一天的心和身體都跟著放鬆下來,懷念才是最好的安眠曲。半夜的時候,突然聽到很大的聲音,我迷蒙著睜開眼,那聲音大得很,我光著腳走到窗邊,隻見一塊塊厚雪鋪天蓋地的從天上落下來,把院子裏的一切都覆蓋起來,腳尖開始慢慢的發麻,我迅速的回到床上,窩在溫暖的氛圍裏,眼睛又看向外麵,再次沉入夢鄉裏。

2

早上是被表弟用雪冰醒來的,一個哆嗦就睜開了眼睛,罪魁禍首笑著露出虎牙,起床氣害得我從床上坐起來還愣神了半天。

奶奶一定是天沒亮就起來了,媽媽和伯媽幫著站在鍋爐前包肉團子,我也跟著去湊熱鬧,卻不是肉放多了就是團子的麵粉皮捏小了,揉成團的時候總是漏出一些地方,就不再好意思搗亂了。

表弟表妹每個人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屋前的台階上,麵對著麵,不知在看什麼,我走過去,戳了下表妹的臉頰,立馬破功的笑開來。原來他們在比賽誰不眨眼的時間更長,卻被我一打擾全亂了套,結果被拖著加入了他們的這個遊戲裏,結果總是敗下陣來。

隔壁的二爺爺來了,站在旁邊看著我們玩,笑著逗起年紀最小的表妹,遊戲就此中斷了。

二爺爺的身子骨還很硬朗,常年穿著一套藍色的中山裝,不過到了冬天可就不行了,隻能套上羽絨服,花白的頭發顯出矍鑠的精神頭。他很注意養生,早中晚吃的東西都很講究,一個人住在隔壁,到了晚上就開始看京劇,兒時的我們就經常在他家的房簷下跟著“咿咿呀呀”亂喊。

我去別處讀書之後,每次回來這裏他總會送給我一本書,厚得很,有時是小故事合集,有時是做人之道,有時是說話之道,總會展開和善的微笑讓我好好讀書,長大成為國家的棟梁。我想,他年輕時候一定是個上進的讀書人,眉眼之間都透著文學氣息。

爸爸帶我去前院拜訪那些長輩,兒時的玩伴莎莎和小娟都在,多年不見卻顯得生疏了,問好都很陌生,坐在一起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許是我們都長大了,那些舊時的歡笑隻能成為回憶封存起來,而缺失的那一大段歲月,不是簡單的幾句寒暄就能彌補得回來的。

到了晚上,小孩子就躲到房裏去看電視了,大人就聚在火爐邊開始拉東扯西,而我這個介於小孩和大人過渡階段的人就擠在他們之間,聽他們說那些歎息的舊事,棉被的中央被烤得熱哄哄,我隻好把手放在邊緣,有些畏冷的臉頰貼靠在棉被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每個人的童年是否都會慢慢的消失在腦海裏?

我不太記得小學的事情了,更無從考證他們談話裏那個調皮搗蛋的孩子是不是我,那些事情像蒙上了一層麵紗,站在遠山之中,輕易不會讓我發。我總是和它們捉迷藏,到最後,迷失的總是那個想要找回自己的我,而那些畫麵總是一場海市蜃樓般,捉摸不清。吖瞅

每次過年期間,營養都是最豐富的,我卻被那麼多的美食圍追堵截到隻捏著筷子往涼拌蘿卜碗裏夾,而且經常是吃完就到了下午,兩個正處於生長階段的小孩子還吃得下零食,一旁的我總是不知不覺就又睡著了,一天睡覺的時間比考拉還多。

三周的放假時間結束,又臨近開學季。我剛拎著行李回家就接到了花翎的電話,那陣熟悉的嗓音隔著電話傳到耳邊竟是說不出的親切,我們約著在街心公園的雕塑下麵碰麵,兩個人都包裹成熊的樣子,遠遠看著對方就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