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沒有別的機會了?”方司卓哽咽了,“有沒有其他的方法能讓他多撐一段時間?”
“說實話,他多撐著這一段時間更痛苦,倒不如讓他早些解脫。”醫生把筆放在一邊,歎氣道:“現在他遭受的痛苦,就是我們遠遠無法預料到的。更何況進入ICU之後……”
醫生突然不說話了。
方司卓看著他的臉色由紅變白,甚是遺憾,“他還這麼年輕,確實是可惜了。”
“你說進入ICU之後會怎麼樣?”
“ICU譫妄證。”醫生頓了頓,“他會得ICU譫妄證。”
“這是一種什麼病症?”方司卓聽著這個新的症狀,心裏更沒底了,“他的胃癌都沒辦法治療,怎麼又得這種病呢?”
“這並不是一種突發性疾病。而是在患者進入ICU之後,產生的中樞神經係統急性功能障礙,這是由於ICU患者經曆的一係列打擊所致。”
“具體是什麼意思?”
“患者會產生幻覺,且內容多有恐怖性。除此之外,患者的記憶力也會產生問題,睡眠能力降低,思維混亂。”醫生鄭重其事地看著方司卓,似乎思考了很久一樣。
“現在患者很痛苦。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他能夠接受安樂死。”
“安樂死?”方司卓雖然不想承認薑北衡總有一天會離開她,但她從來都沒想過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兩隻手不自覺的開始顫抖起來。她用盡力氣攥住自己的衣擺,希望能夠給自己一點勇氣,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給我一些時間,讓我跟他交流一下吧。”方司卓狂眨著眼睛不讓自己掉眼淚,“我可以進去看他嗎?”
“可以,不過需要快一點。”醫生點點頭,“我希望你能清楚。現在,死亡才是他最好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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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司卓不記得是怎麼從醫院出來的了,她隻記得薑北衡渾身上下插著管子,躺在ICU的病床上。他的臉色蒼白,看上去好像一碰就會化成泡影。
她隔著玻璃看著他的樣子,怎麼也沒辦法跟當初那個她第一麵見到的,意氣風發的少年聯想起來。
意氣風發散去,隻剩衰敗落寞。
你說一個好好的人,怎麼突然就能變成這樣呢。
怎麼能呢。
方司卓扶著牆慢慢蹲下身子,她的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重,任憑她如何用力走都走不動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又下了起來,在這樣一個潮冷的國家裏,方司卓淋了異鄉的第一場雨。
雨水順著頭發落到衣服裏,一點一滴將她的溫度侵蝕,隻剩下冰冷的回憶。
“薑北衡,再給我一點時間,行嗎?”
薑北衡已經倒下了,她不能再倒下了。
方司卓又扶著牆站起來,她走到路上打了一輛出租車,跑到酒店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衣服,最後拉著需要用的生活用品在醫院住下了。
在醫院居住的那段日子,方司卓永遠都不會忘記。
每天睡覺的時候,耳邊都是重症病人痛苦的叫聲,鼻尖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
牆壁和天花板白花花的,一塵不染,卻又肮髒無比。
尤其是慘白的燈,刺的她日日眼睛發痛。
她從來沒有睡過一整晚的整覺,因為不到天亮,她就會被查班的醫生和護士吵醒,然後開始新一天的折磨。
地獄般的生活。
她都撐下來了。
僅僅因為一個男人。
一個她第一次敢愛敢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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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北衡是在昏迷了三天之後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