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風帶了絲冷笑:“管的話,村民就不會連續三年饑不果腹。”
我還是入世太淺,忘了人有忠奸,官有好壞之分。
“官府不管,他們可以自己挖。”
“村裏的青壯年男女都被官府拉到礦上采礦,村裏隻剩下老弱病儒。”難怪,在村口那麼久也不見一個年輕人。洛風接著道:“我找村長談過了,隻要我們幫他們解決幹旱問題,他們就資助我們去京城的盤纏。”
“可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人家三年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你我一雙手,就是把手指磨光估計也挖不到河底。”愚公好歹還有一大群家人幫忙,忙乎了好幾年,也沒用搬完一個山角,最後還是天神看不下去幫忙移開了。我雖敬佩移工的精神,但是叫我在這裏待好幾年,即使我不怕自己變成虎背熊腰的悍婦,也怕雙手磨得五指平平,再也彈不了琴。我情不自禁的攤開手掌,看著自己細嫩的手指,奶娘活著的時候拿我的手指比她的命還重要,有一次玩竹子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我還沒有哭,她竟哭的撕心裂肺,本來忍忍這痛也就過去了。但是,我被奶娘嚇壞了,跟著大哭起來。奶娘如此,淩叔叔也如此,從不肯讓我刷洗筷碗,他認為那會傷手的。
若是,他們知道我這雙寶貝手指將要挖掘汙泥,會做何感想。
想到這,我忍不住歎口氣。
洛風看了我一小會,猛地伸手在我額頭上重重彈了一記”爆栗”,我”哦”了一聲,忙捂著額頭,火氣地看著他,委屈地叫道:“很疼的!幹嗎打我?”
他”噗哧”一笑,說:“說你傻,你還真不給自己爭口氣。”
我不禁有些泄氣,蔫蔫地答道:“我隻是說出自己的想法。”
洛風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們手多,但是隻要我們腦子靈活,未必做不到。”
“你有法子了?”
“但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怎麼幫你?”
他神秘一笑:“動動嘴巴就可以。”
“說清楚。”這一次,我可得問清楚,免得又被“毀”。
“讓官府自己挖。據說這個新縣令是被前任縣令彈劾了才被貶到這裏,我們就利用他想要升遷的心理,散播出河道裏有銅礦的消息。”
我明白了幾分,點點頭又搖搖頭:“你想讓我做長舌婦,不行,我做不來。”
“我們現在唯一能利用的就是那些村婦,借她們的口把有銅礦的消息散播給縣令。”
“要是縣令發現是假的怎麼辦?”
“法不責眾。”
我帶著一絲疑惑看著洛風,問:“你似乎懂的很多。”心思縝密,考慮周全,有條有理,不急不躁,不似一般老百姓能有的穩重,倒像是一個在人心漩渦裏周轉出來的。
洛風一愣,隨即大笑:“我是個孤兒,從小跟著乞丐師父走南闖北,見多了自然就懂了。”
“那你去過哪裏?”
“我去過江南,那裏的山水,溫柔如眉岱,女子嬌美如玉,還有一種四處生根,獨木成林的樹。”洛風眼睛一亮,興奮地道,“我還去草原,你知道我見著了什麼嗎?我見到了馬群,好大一群馬,數都數不清,排山倒海一般在草原上奔馳,那場麵壯觀極了,震憾極了……”
我微笑著望著他手舞足蹈的激動表情,可以想見那萬馬奔騰的場景帶給了他怎樣的震憾。大自然的波瀾壯詭,斷不是讀幾本書便能打開相同的眼界的,所以才會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的諺語流傳至今。
洛風興高采烈地描述了半天,見我笑著看他,收了收喜態,有些尷尬地道:“我有些忘形了。”
還是忘形些好,太認真的你,讓我感覺不真實。
許嬸正在院子推石磨,見我和洛風出來道:“中午給你們做豆腐吃。”
我笑著走過去,“謝許嬸。”
家裏也有一副石磨,爹喜歡喝豆漿,淩叔叔每隔幾天便推一次豆腐。前一天挑幾把顆粒飽滿的豆子,泡在水裏,第二天蒙蒙亮時,淩叔叔就起床用杠來杠磨。我和哥哥經常跟著淩叔叔起床,幫他杠,說是幫著杠磨,其實隻是把手放在杠上,跟著轉,我們不用什麼徑,隻是好奇好玩,可沒轉幾圈,頭就開始發暈,隻好歇歇,可淩叔叔他的頭就是不暈,我們歇一陣不暈了,又去,就這樣反反複複。
淩叔叔磨好豆漿,放在鍋裏煮開,用紗帕濾除豆漿中的豆渣,盛一大碗給爹。其他的豆漿灑上鹵水,緩緩的用勺子攪動,豆花慢慢的就湧顯出來了。有時我吵著要灑鹵水,但是做出的豆腐象豆渣。淩叔叔的手藝是記號的,點出來的豆腐不老不嫩,剛剛合適。
我挽起袖子,道:“許嬸,我幫你吧。”
“你身子重,不適合做這些粗活。”
我臉刷的紅了,洛風掩著嘴輕笑,看我大刺刺的瞪著他,猛轉身道:“我去劈柴。”
許嬸堅持不讓我推,給我搬了把椅子,扶我坐下,我有一瞬間的迷糊自己真是身懷六甲的孕婦。許嬸一邊推磨一邊和我閑聊,說懷孕的女人應該如何照顧自己,不能做粗活,懷孕三個月內最容易流產……我一邊裝作認真的模樣聽著,一邊扭捏著,心想一定要叮囑洛風下一次說謊,哪怕說我是瘋子,都不要再扯這個慌,真是如坐針氈。
趁許嬸換豆子時,我趕緊轉移話題:“許嬸,怎麼不見你的家人呢?”
“都去礦上了。”許嬸歎口氣,“四五個月才統一回來拿幾件換洗的衣服,連在家裏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
“是因為礦上忙嗎?”
許嬸搖搖頭,歎口氣道:“這裏礦工大多是被強行拉去的,官府怕走漏礦上的消息,幾乎是不讓單獨回家的。可是,拉去的都是每家每戶的頂梁柱,這麼一走,家裏等於垮了半個天,你也今天也看見了,莊稼都幹的枯黃,河裏沒有水,我們女人又不能去上遊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莊稼幹死。”
官礦,還怕走漏消息,又不是黑曠,除非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隻是可惜了莊稼,苦了村民。
莊稼幹死,即使賺再多的錢也沒用,照樣餓肚子。
這個道理,村民不會不懂。
“許嬸,礦工都住在礦裏嗎?”
“是啊,他爹和孩子回來都說那裏簡直不是人待得,幾千名礦工擠在幾間茅草房裏,用木板隔開,男人女人各一半,遇到刮風下雨,屋裏到處漏雨,有時還會倒塌。鋪的稻草蓋著漏了棉花的被子,甚至男女共用一個茅房。”許嬸說著紅了眼睛,我心裏也是一酸。許嬸往石磨上撒點水繼續道:“去年隔壁嬸子的婆婆去世,嬸子去礦上找她丈夫和兩個兒子回來奔喪,但被工頭趕了出來,說除非銅礦枯竭,否則別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