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已來不及,隻覺得我的手碰觸到一抹火熱,身子一顫,卻什麼也做不了,隻是感到他的幹裂的嘴唇和灼熱的呼吸……他低下了頭,近得我們彼此之間呼吸可聞,我清楚的看到黑眸子有一個嬌羞的女子,雖一臉狼狽,眼睛卻盈盈有神。我閉上眼睛,輕輕地呼喚著他,“雲庭……”呼喚未溢出嘴唇,一抹溫熱輕輕地落了下來,溫柔地輾轉著、吮吸著,越來越激烈……我用心感受著,整個人都被這股炙熱包圍著,身體也不禁灼熱起來……心卻疼了起來。一直渴望靠近他,卻從沒想到會是這種情境下,是我的緣分來的太淺,還是上蒼有意捉弄我們。
我想,或許此刻起我們之間會有些改變……臉上燒得愈發厲害,正想轉過身來,隻覺得一股大力傳來,“砰”的一聲我被撲倒在了地上。一聲悶哼在了喉嚨,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緊緊地壓在我的心頭,一陣頭暈目眩之後我才明白是胤祥緊緊地壓在了我的身上,恐懼的浪頭迅速淹沒了我。我使勁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過了一會兒,慢慢睜開眼,漸漸地恢複了視覺。
“雲庭,你醒醒,你……”我胡亂地叫著他的名字,使出渾身勁兒去推他,我明明是在大聲地呼喊,可聲音卻弱得連自己都聽不清。一陣寒風從我們中間的空隙穿過,帶起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我看著身側的石頭,隻覺得“嗡”的一下,身子欲墜,卻憋了一口氣,掙紮著坐起,把雲庭的身子放平,他後背的血已經把地麵浸得通紅,像是流不盡似的……
不能慌,我掐了自己一下,火辣辣的疼,卻清醒了許多,看著那些傷口,也不再手足無措,掏出帶著體溫的青花瓷小瓶,把剩餘的半瓶藥膏倒在掌心,用右手食指沾點一點點抹在他的傷口,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我不忍看,隻別開了臉。擦完藥膏,把他的衣裳弄好,又脫了外套蓋在他身上,讓他保暖,他受了重傷,若是再受了風寒,就更危險了。看著血流逐漸緩慢下來,我略鬆了口氣下來,卻仍、不時把手探到他的鼻下,生怕再也觸摸不到那抹溫熱。
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明明害怕卻還去做,想來他對你真的很重要。”
我抬眼看向恩人,他雙手抱臂站在幾米處,雖看不到他的眼神,卻知道他是看著我的。我用手摁著地麵,欲支起身子,腳裸的刺痛又讓我毫不好容易半抬起的身子重新跌回了地麵,我低聲哀嚎了一聲,蹙緊了眉。恩人注意到我的表情,眼神落到我的腳踝,那裏已經腫成饅頭狀了。他嘶聲問:“這會兒知道疼了。”
我微微一怔,笑道:“比起丟了小命,這不算什麼?”
恩人哼了一聲,轉開了臉,似乎嫌我的強顏歡笑礙眼。
“恩人,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屢次出手相救,著實讓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支吾著想混過去,卻看恩人轉回了臉,似是有些趣味的打量著我,我暗咬了咬牙,脫口而出:“受寵若驚。”然後想了下,雖不恰當但也意義相近。還真“受寵若驚”,每當我危難之時,他總能及時出手。若說一回偶然二回巧合,但是每回都如此,再用“見義勇為”,實在說服不了自己。但,是什麼原因,讓他時時留意我的留意我的行動,並救我於危難之中?
恩人退後一步,“話多的女人,很招惹人煩。”
“我隻是想報答恩人。”
“怎麼報答?”我嘴巴張了張,以身相許四個字在齒間輾轉,終究沒有說出口。他見我低垂著眼,猛地撇過了頭去,輕輕嘲笑著說:“算了,我也比較喜歡別人欠著自己。”
我抬起眼,“我還會見到……”
“閉嘴……”他冷冷的打斷我的話,目光在雲庭身上巡視了一圈,“你再囉嗦下去,我不能保證雲二王子會不會失血過多而死。”我怔了怔,他嘶啞的聲音又掩飾不住的怒意,我說錯了什麼……
他從懷中迅速摸出個彈丸一樣的東西,使勁一捏之後,往空中奮力擲出,伴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夜空綻開了一朵彩繽紛的煙花,在黑暗中顯得無比的絢麗奪目。他轉頭看了看我,不發一言,身子一躍而起。“恩人。”我喚著,他恍若未聞,身影如鬼魅般飛快地移動,轉瞬即消失在夜色裏。
“找到了,在這兒呢,離姑娘……”一陣兒人聲傳來,我一喜,可算來了,回頭看去,楊堅已走了過來。他看到我懷裏的雲庭,先是一怔,隨後一臉驚喜,“少主。”他回頭吩咐著:“快讓人告訴三王子和段老太醫,少主找到了。”楊堅俯身看我,蹙眉問,“離歌,你怎麼樣?”
我顧不得自己,“雲庭的前胸和後背都受傷了,需要清洗和縫合,其他的傷還好……”
楊堅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我錯了,你確實值得少主墜馬。” 他的話讓我一愣,不禁怔怔地望著他,他錯了……我值得雲庭墜馬……沒等我問,他已彎下身察看雲庭的傷勢。
“段老太醫,快點,我二哥似乎傷的很嚴重。”三王子的聲音突然傳來,我一激靈,回頭看去,三王子已走了過來,旁邊還有好多侍衛。段老太醫一麵應著,一麵扶著張清從後麵跟了上來,看到雲庭渾身是血,麵不改色地將手指搭他的腕上,診完脈,吩咐張清打開醫藥箱,以金針刺雲庭湧泉、人中兩穴。雲庭身體微微顫抖,握緊的拳頭抽搐不已,我下意識的伸手握起他的手,攤平,放在手裏。三王子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轉頭問:“太醫,二哥沒事兒吧?”
“失血過多,還受了嚴重的內傷,需回王府治療。”三王子迅速回身去分派,段老太醫轉頭看了我一眼,“丫頭,你的臉色也不好,把手伸出來。”我伸出手,他替我把了脈,點了點頭:“一會兒我寫過藥方給你,要記得按時服用。”我點點頭,幾個侍衛抬著擔架上前,抬了雲庭上去。
我忙站了起來,就想跟上……“啊!”我差點兒摔倒,腿很麻,腳腕兒也生疼,三王子一把拉著了我,我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臂。“唔……”他悶哼了一聲兒,我抬頭,看他皺緊了眉頭,這才想起來他也受了傷,我趕緊鬆手。一個腿不能用力,一個腿又有些僵,沒有依靠,身子搖搖晃晃。他眯著眼看著我,嘴角含著絲笑問:“你這個姿勢真難看。”說完,用肘子頂了我一下,我猝不及防,身子搖晃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我不敢相信地怒看著他,他怎能如此待我,即使不待見我,但好歹是為了雲庭受傷。他神色坦然地俯視著我,我一時氣急,從地上胡亂抓了一把土,揚手向他扔了過去。他頭微微一側避開了,我又趕快抓了一把,朝他扔過去,他身子一閃又避開了。他嘲弄地看著坐在地上氣急敗壞的我,淡淡地說:“別以為你找到二哥就成了雲王府的恩人,告訴你,我們雲家不吃你這一套。”我隻覺心中氣急,恨恨地瞪著他,他嘴邊含著一絲冷笑說:“即使,沒有了安綿,還會有千千萬萬個女人,總之,怎麼也輪不到你頭上,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我別開臉,心中氣的近乎抓狂,卻拿他無可奈何,對楊堅低聲說:“送我回去!”楊堅微微一思量,看了三王子一眼,俯下身子,我剛要扶著他的背趴上去,一個人影兒就罩了下來,我一驚,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抱了起來,隻聽三王子笑嘻嘻地說:“楊堅,你去照看二哥,我會帶她回去的。”楊堅蹙著眉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下,點點頭,帶著侍衛走了。我還沒回過味兒來,三王子突然低下頭來看著我,我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他覺察出我的抗拒,不禁收緊了手臂,勒的我脊背生疼,卻不又不敢叫出聲,隻能滿眼怨恨的看著他,“放開我。”
他眉棱骨一挑,眯了眼,下眼瞼不住地跳動著,“真放?”
“真放。”我堅定地說。他非得沒惱,反而眉眼含笑,我怔住了,卻來不及多想,身子已失去束縛,墜了下去。“啊!”,我驚叫出來,隻覺得渾身上下斷了無數根骨頭似的,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疼的打滾,但是本來身子就酸痛,這樣一來,我基本上動彈不了了。這個人的心是鐵打的麼…….
他低低地哼笑了一聲,緩緩彎了腰下來,好像一座無形的山壓了下來,我被迫地看著他,他扯起了一邊的嘴角,笑眯眯的道:“既然你不讓我抱你,就自己走回去吧!”說著,竟真的提步走了。
“你……”我氣得說不話,卻決不能求他,心裏咬咬牙,豁出去了。就不信,我一個大活人,還能餓死了不成。“哎”,我長長歎口氣。佛曰: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 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而我無處不動,所以才遍體鱗傷吧……
“離姑娘。”不知道躺了多久,一個聲音傳來,我側過臉,看見一個麵目清秀的男子低頭看著我,唇邊噙起淺淺的笑容:“你怎麼躺在地上?”
三弟,我想了想,道:“你是?”
“我叫雲奇。”
雲庭的哥哥,駙馬爺……我尷尬地看了他一眼,扶著地麵,想站起請安。
他伸手攙扶起了我,一麵替我撲去臉上、頭上的灰塵,一麵問:“怎麼了?摔傷了嗎?”說完攙我起來,低頭仔細查看我全身上下。
我躬身請安:“回大王子,我被三王子丟在地麵了,摔得很痛。”他敢做,我就敢說,況且也沒有必要為他撒謊。
大王子掩了掩嘴,“三弟不懂事,讓你受氣了。”
夜幕降臨時,才趕到了山上,果真如張清所說,到處充斥著震耳欲聾的呼喊著,楊堅拿著一張地圖正在對三王子比劃著說什麼,見我隨著段老太醫進來,皺眉看了三王子一眼,剛想說什麼,就聽三王子哼笑了一聲,“你來做什麼?”
我福了一福,“民女來幫忙找二王子。”
“唔。”他沉吟了一下,“怎麼你認為我們不如你?”
這不是故意找茬嗎?我咬了咬唇,低聲道:“沒有,隻是多一個人多一份力。”
“可是,我不想看見你,還不快滾。”他稍稍提高了調門,語意裏隱隱有了兩分威脅。
滾,你給我滾一個給我看看……我在心裏大罵,麵上還得裝的畢恭畢敬、唯唯諾諾,眼神掃到段老太醫,他正微笑著與楊堅說著說什麼,此刻也頗心有靈犀的轉頭和我的目光對了個正著,淡淡的掃了我一眼,隻是波瀾不驚的眼神中多了一絲信任。我想了想,低聲道:“太陽升起之前,若找不到二王子,我自會滾出去。”顧不上理他,抬腳就向前衝去。
楊堅趕在我身後,一連聲地叫,“離歌,你慢一點。”我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心裏一片空白,隻是像瘋了一樣地跑著……也不知該往哪裏去,心裏有個聲音分明提醒我:不能慢,現在哪裏慢的了,慢一點兒,雲庭的危險就多一分。山上的月亮很亮,我能清楚地看到坍塌的山坡、橫七豎八的樹木和扭曲的山路。我喘著粗氣靠一棵老樹上,隻覺得四肢僵硬,喘息了片刻,再往前走……剛轉過一棵雪鬆,眼前一片開闊,前麵是一片空場兒,看不到盡頭。我凝了凝神,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突然眼睛被什麼東西閃了幾下,有些睜不開,忙使勁閉了閉眼,這才發現竟然是手裏的玉佩。
皎潔的月色裏,就像一團螢火蟲,在我眼前閃爍,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在指引我跟著它一起走。看著它越來越微弱的光亮,心中一緊,兒時聽遠行的僧人說過,玉都是有靈性的,在一個人身上待久了就會依附著那個人的靈魂,密不可分……我雙手捧著玉佩,跪在地上,刻意去忽略玉佩的羸弱,對著遠處的黑暗極其重重地磕了個頭,額頭緊貼著地麵柔聲道:“上蒼,請多給我一些時間,找到他。”又磕了兩個,起身著了魔似的往前方走去,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指引著我什麼,隻要向前走,就能找到我想要的。我瞪大眼睛,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幾次差點摔倒,看著裂成兩半的巨石,思緒紛亂,不禁加快了腳步,
“離姑娘,楊總管請你回去。”兩個侍衛攔住我的去路,我怔怔地看著他們,猛地一搖頭,不行,雲庭下落不明,我哪裏也不去。想必楊堅早已猜到我不會輕易回去,他們對視一眼,也不再多言,沉默地跟在我身後。我閉了閉眼睛,握緊玉佩,舉步往前走。沿著扭曲的石板路往山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前麵根本沒有路,他們企圖阻止我,可是玉佩在我掌手裏驀地燙得灼人,我眼睛瞪大了:“快喊二王子,他可能就在著附近!”
“是!”他們點點頭,雙手放到嘴邊,準備呼喊,嘴巴剛動,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破空聲,離我最近的高個反應奇快地轉身攔到我身前,來不及拔劍就往空中一揮,一支短短的冷箭赫然紮在泥地上。我還沒反應過來,又是“嗖嗖”兩聲破空聲,護在前麵的侍衛悶哼一聲,頓時載倒在地,身子抽搐了兩下,立即沒有聲息。箭上有毒,我打個個寒顫,隻聽到“鐺鐺”一聲,高個侍衛已經拔出劍來,飛身護到我麵前,厲聲道:“姑娘,有刺客!”
說著把我推到在巨石後麵,破空而出的冷箭不斷地從四麵八方射出來,他長劍甩出密不透風的劍花,將那些冷箭一一擊落,我看著倒地侍衛變了烏黑的臉龐,驚道:“箭上有巨毒!”
“不錯,而且是見血封喉的巨毒!”黑暗中突然響起一個男人陰冷的聲音,我吃驚地抬頭望去,見前方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一個黑衣蒙麵人。高個直直地盯著他,眼中露出警戒之色。四周的草叢中傳來“悉悉疏疏”的響聲,我左右一望,微微一怔,沉沉的夜色中,前後左右又走出六個持刀的黑衣蒙麵人,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
“上!”先前的黑衣人下了命令,那幾條黑影身形一動,向著我衝過來,高個大聲道:“姑娘快跑!”說著,把我往右方一推,身形立動,向著黑衣人奔去。
我不敢回頭,隻得徑直往前衝,身後傳來打鬥聲,我不敢回望,隻是望著一團黑霧迷障的叢林不斷前奔,我不記得我跌倒了多少次,又爬起來多少次。我不知道倒地的侍衛是不是死了,高個能不能拖住那些黑衣人,也不知道這些黑衣人是衝著我來的還是雲王府,他們出手快、狠、準,招招都是奪命的招數,像是受過專門訓練的殺手,應該來頭不小……
胸口又漲又痛,旺盛的野草撲打在臉上,一陣陣刺痛,我透不過氣,眼前出現景物的重影,好多次我都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暈過去了,可下一秒身體各處傳來的麻木的疼痛感,又提醒著我還沒有死,我不能放棄希望!
我不知道我到底跑到了什麼地方,這山林似乎根本就沒有路,我跌跌撞撞地摸黑前行,高一腳低一腳地在崎嶇不平的林間摸爬,偶爾有不知道什麼動物從我腳邊飛竄過去,駭得我魂飛魄散,卻不敢叫出聲,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咬緊牙關,繼續蹣跚著往前走。黑暗中傳來不知道什麼鳥淒厲的叫聲,越發讓我覺得陰森恐怖,裙子不時被不知道從哪裏伸出來的樹枝荊棘拌住、勾破,那清脆的絲帛撕裂聲在黑暗中異常地清晰和詭異,我心驚肉跳地刨開擋在前麵的繁茂的荊棘,手被帶刺的荊棘刺破了,鑽心的疼,臉也被帶著倒刺的茅草割破了數道口子,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
我讓自己去想荊棘鳥,仿佛這樣能減少疼痛。我沒有見過這種鳥兒,隻是時常聽人說起過,它一生隻唱一次歌,那歌聲比世上所有一切生靈的歌聲都更加優美動聽。從離開雀巢開始,它就在尋找著荊棘樹,直到如願以償,才歇息下來。然後,它把自己的身體紮進最長,最尖的荊棘上,和著血和淚放聲歌唱——那淒美動人、婉轉如霞的歌聲使人間所有的聲音刹那間黯然失色!一曲終了,荊棘鳥終於氣竭命隕,以身殉歌。
感動之餘,卻不知從哪個角度去誇讚它,執著、固執還是勇敢?飛翔不好嗎,用生命換取的悲壯,真那麼值得嗎?曾認為自己屬於那種愚鈍、萎靡的人,投進個石子也驚不起半點漣漪,反倒認為荊棘鳥死的莫名其妙。但在此刻,卻有了一些領悟,它有一個畢生追求的信念,即使隻能給後人留下一段悲愴的謎,它也要按照自己的信念走,或許這就叫不見棺材不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