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莞爾道:“那你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
她用力點了點頭,神情卻又一黯:“伺候主子了,回家探親的時間也就少了一半。”
“你家裏還有什麼人?”
“應該算隻有我娘了。”她嚅囁著。
我微愣了一瞬,“什麼意思?”
“我爹……出門多年,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還好,還好,隻是未卜,就還有盼頭,而我連盼頭都沒有,從此花落人亡兩不知。我沒有訴說的欲望和心境,因為知道此時沒有合適的傾聽對象,遂仍淺淺地笑著,坐起來披了件兒衣服,走至她麵前,自身上抽下帕子,“擦幹眼淚,給幫我梳頭。”她麵上淡淡,但發了紅的眸子一瞬錯愕,盯了我一會兒,嘴角嗜絲笑,接過輕柔地拭去眼淚。我瞥她一眼,倒了杯茶,漱了漱口,才發現天色大亮了。我輕輕推開了窗,一股清新的夏風吹了進來,我深深地呼吸著,感覺身體裏的汙濁都排了出去,渾身上下都輕快了起來。轉個身到菱花鏡前坐下。
蘭溪拭幹眼淚,拿起梳子開始為我梳頭,一邊讚道:“姑娘的頭發真好,又長又黑,不僅柔滑得跟水似的。”
我笑了笑,不語。十歲時,讀蘇武《留別妻》深深記住了那句“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自此,結發,夫妻。縈繞我心,每每把玩著青絲,幻想自己也有那麼一個人,可以親昵地撈起我一綹頭發放在唇邊摩挲,喃喃說著情語;用手梳理我的青絲,綰成他喜歡的模樣;也可以含笑看著我放下他的發髻,紅著臉把他的發絲弄亂、把玩,然後同床共枕,結發纏綿。
“姑娘。”
我一愣,“怎麼了?”略偏了頭看蘭溪。
“您的發簪放哪兒了?”
“放……”我往桌上中看去,耳環、花飾、發帶,忙道:“你看床上有沒有?”
蘭溪找了一會,連床底、地麵也瞅了個遍,“姑娘,沒有。”
昨晚,摸著月色卸了發髻,把發飾扔了桌上,我就上床入睡了,當時也沒注意發簪放哪裏了,現在想也想不起來。我靜靜思索了會,“可能讓我丟了。”
“要不要我跟楊總管說一聲,讓他給你送幾支來?”
“不必了。”我執起發帶,“這個也挺好。”她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我輕笑了出來,自己也是有些沒頭沒尾的,“你幫我束起來就行。”
她又愣了一會,才趕緊將我的頭發梳順,攔中用發帶綁成一束,讓發鬆鬆地垂在我的腦後。綁好,我對著鏡子掃了一眼,還好,雖不莊重,卻多了一份飄逸。正拿了耳環戴時,門口有人輕輕敲著門,我一愣,趕緊放下了,整理了一下著裝,“請進。”
門一開,一個丫鬟探了頭進來,“姑娘,楊總管讓奴婢給您送了早膳。”
我一麵讓她進來,一麵問:“雲庭,吃了嗎?”
丫鬟神情微變,掠我一眼,手裏有條不紊的把飯菜一樣樣地拿了出來,邊回:“二王子正在用膳。”
我沉吟一會兒,“別拿了,我去找雲、雲二王子。”這個僅隔了幾個時辰沒有說的二王子硬生生的被我逼出了口,丫鬟這會兒眼裏再也不藏不住了,驚詫、擔憂,一股腦的湧了出來,微張著嘴看我。我心中微怔,看蘭溪也多了幾分憂慮,縮回邁出的步子,微笑著道:“怎麼了?”蘭溪看了我幾眼,欲言又止。看她為難的樣子,我輕輕一笑,道:“蘭溪,有話不妨直說。”
她沉默了一會兒,道:“姑娘,你還是吃了飯再去找二王子。”
我聽得一怔,“你想說什麼?“
她一咬唇,“在王府,即便楊總管那樣受寵的人兒,都不能和主子同桌共餐。”
這樣啊,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恐怕,隻有老天爺知道我壓根兒沒想過與他同桌共餐,可我說我想見他。做這些解釋,有意義嗎……我苦苦一笑,“我知道了。”拿起蓮子粥喝了一小口,好甜,我喉嚨僵了下,慢慢咽了下去。她們看我攢眉扁嘴的也不敢打擾,隻是靜靜地立在一旁,我轉頭微笑著說:“你們下去吧!”她們相互望了眼,福了福身,忙得轉身去了。隨著兩人離去,我的心情也漸漸平複,抬頭輕輕地呼出口氣,心中的尷尬和不安也隨之消了幾分。
就著一碗蓮子粥,掰了幾塊糕點吃了,隱約聽院子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忙起了身,手觸到門把卻又縮了回頭,不禁搖了搖頭,這麼會兒都磨蹭著耗過去了,還心急麼……歪著身子靠門靜了會兒,突然,發現有一些隔閡就像一塊塊木板,不肯重合,即使用釘子緊密連在一起,用油漆粉刷了原本的模樣,仔細端詳起來,仍有些隱隱約約的痕跡,就那麼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