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忙進來抱起小南瓜,借著起身的動作用極低的聲音道“梅姨說這是孟王府的二王子,花一萬兩買下姑娘的初夜,要姑娘好好招待,不能怠慢了,她還說她會聽房的。”
聽翠兒一說,我的臉刷的紅了,明知是不會發生的事,但仍有些緊張心,心裏七上八下,低下了頭。
孟曉也有些尷尬,他低著頭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了,抿了一口,然後回身靜靜的看了我一會,才上前拉起我的手,寫道:你把三變的詞唱的很有味道。
我不謙虛的“嗯”了一聲,卻不小心碰到桌子上的盤子,盤子清脆的摔在地板上,我低下頭去拾盤子的碎片,卻不小心割到了手指,孟曉忙拿起我的出血的手指放在嘴裏,輕輕的吮吸著。
這時,房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我驚慌的抽回手,轉身欲與他隔開一段距離。他卻從身後一把抱住我,下顎抵著我的額頭,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我遲疑了一下,然後伸手抱住他,心裏卻時喜時悲,喜的是靠的他如此近,確確實實的感受著他的存在;悲的是這隻是做戲,似乎隻有做戲的時候他才會靠我如此近。
聽著腳步離去後,他忙鬆開我,一臉歉然的看著我,我故作輕鬆的笑笑道“那是個多疑的主,你最好想一個長久的辦法。”
孟曉皺著眉想了一下,然後目光落在那張大床上,我的臉頓時紅的能溢出血,一隻手還被他牽著,另一隻手不知所措的扭捏著裙子,心想這算什麼方法?孟曉
拉起我的手,走到床前。
孟曉溫柔的替我摘下沉重的頭飾,用毛巾沾著溫水擦去我臉上厚厚的胭脂,然後為我脫掉鞋子,蓋好被子。然後灑落粉色的紗帳,自己在外側躺下。兩人都漲紅了臉,盡量都一側靠著身子,以至中間的空隙能再放開一個人。
夜幕完全黑透後,整個花子閣卻如同白天最熱鬧的集市,隻不過這裏做的是皮肉生意。
沉默了約摸一個時辰後,孟曉拉起我的手,寫道:你盡可放心睡覺。
我想了想:“如果沒有皇上的聖旨,你還會管這個案子嗎?”
孟曉寫道:會。
“為什麼?”
她們也是人,活著的時候我沒有保護好她們,死了理所當然給她們一個交代。
“但願,她們來生能做好人家的女兒,有個好歸宿。”
會的。
我沉默了一會,嘟著嘴道:“我聽過一個傳說:在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前,都有他的另一半,就是說,在天上的時候,他們是一體的,隻是在出生之前,被降生到不同的地方,也許就在你的鄰裏,也許就相隔萬裏了。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事故的發生,每個人都會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攜手到老的。”
孟曉默默想一會:你信這些?
我點點頭,道“我是比較信因果的,我相信一個人的存在必定有他|她的意義,而遇見他|她的另一半都是為了完成前世未盡的情分。”
說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我也不知我怎麼想道說這些,他也猜不透的我的這些古怪的想法。各自懷著心思,盯著床頂發呆。後來。我不覺睡過去了。醒來時,靜靜睜開眼睛,在適應了光亮後,就著晨曦看著身邊的孟曉。忽地,他睜開了眼睛,也靜靜的看著我。我們就這樣默默的對視著,突然孟曉半支身子坐起,看著我慢慢的低下頭,我似乎明白了什麼,卻一動未動,然後他溫軟的唇覆上了我的。我告訴自己要推開他,手裏卻一點力氣都沒有,霎時周圍一切變得沉寂,隻聽見我的心跳聲和孟曉的心跳聲。這一吻,卻仿佛前世今生那麼漫長,從與他初次相逢時的眼神相對到現在的一幕幕快速在腦海中滑過....
孟曉走後,天空開始下起了零星的小雨。
因為孟曉出手大方,臨走之前,交代過梅姨不許虧待我,所以我提出去花園裏走,梅姨索性了順水人情,爽快的應許了。幾位姑娘向梅姨抱怨偏心,梅姨一味心思地偏袒我,甚至痛罵了抱怨的人,說要是她們也能有孟曉那樣的恩客,就是出京城走走懂行。
我笑笑,疾步下了樓。雨含著幾絲的涼意,滴落在身上悄然無聲的吸收身上散發出的微薄熱氣。翠兒追出來,為我撐傘,被我趕回去了。不知為何心裏,亂亂的,理還亂,在這涼中倒也能清醒幾分。
花子閣的花園雖不比王府的大,但也幽美。走了一會,見幾位姑娘陪著幾位公子哥在花叢中玩弄著迎雨綻放的花朵,我拐身向深處走去。花園深處竟有一座小湖,湖上架著一座大理石橋。我走到湖中央,趴在欄杆上俯視這一灣清水,湖水清澈見底。突然,水草中光影一閃,一條紅色的小鯉魚猛然遊出,漸遊漸遠。。。。。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鯉魚消逝的影子,忽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乞兒姑娘,好雅興啊。”
我愣了下,方緩緩回頭,那天的男子站在橋頭,與我遙遙相望。我微抿著嘴角笑道“公子,不也如此嗎?”
他含著笑道“我很喜歡這個地方的。”
“這麼說,公子是花子閣的常客。”
“我隻是來賞花,但不采花。”
“這很奇怪,難不成這裏的花都入不得公子的法眼?”
他笑道“你見過最好的花,還會在意別的花嗎?”
“哦,竟有如此美妙的花,讓公子如此刻骨銘心,不知是哪一朵?不妨告訴小女子,小女子可以向她討教一二。”
他微微遲疑了下道:“好花不常在。”我心下有點說不清楚的感覺,默默的看著他,他卻又補了句:“不過姑娘如今就是花子閣最好的花。”我低頭抿著嘴沒有說話。
“姑娘,似乎有心事?”
我垂目微微思量了會兒,道“沒什麼,隻不過是些瑣碎之事。”
“是嗎?”
我舒口氣,笑道“昨天見公子,對我似乎很漠然啊。”
“你很像我一位故人,我看見你,就好像看到她,所以不敢看你。”
我抿著嘴笑了下,“難不成就是公子口裏的那朵最美的花?”他微頷了下首沒有再說話,我猶豫了會兒,道:“看起來公子才是心事忡忡。”
他笑了一下,“那我們會不會是同病相憐?”
我笑笑,不禁想起早上的事,孟曉吻著我,如癡如醉,都有些意亂情迷時,我的耳環猛的紮了下他的手,然後他愣愣的看著我,我也呆呆的看著他,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然後他迅速跳下床,走到門口歉意的看了我一眼,便掩門離去。
“乞兒,乞兒。”身後的呼喚聲漸大。我思量了一瞬,驀然回頭,是孟緒,而那男子已經離去,
他脫下披風披在我身上“你沒事吧?”
“有。”
“怎麼了?”他一臉焦急。
“被你叫的別扭。”
他哧哧的笑道“真不明白你怎麼會起這個名字?”
“不是說起個賤名能有福氣嗎?”
“那你怎麼不叫阿貓、阿狗?”他笑嘻嘻道,我白了他一眼,沒有吱聲。他斂起笑容,盯了我一會問“昨晚你、你和二哥--怎麼度過的?”
“和衣躺了一晚。”
他一喜“真的?”
我皺著眉頭“你打聽這些做什麼?”
“因為,因為,今天晚上我要包你。”
“什麼?”
“二哥還有別的事。”
我的心瞬時跌入穀底,呆愣了半響,推開孟緒,走回岸上。“塵魚。”孟緒低聲叫道。我回過頭,看著他。他蹙眉看著我,眸子中帶著驚異和不解,但更多的是心疼和憐惜!然後茫然的伸出手去接漸大的雨滴,可是無論我怎麼並攏手指,雨水總能從指縫溜出。我突然咯咯的笑起來,怎麼這麼傻呢?該失去的終究留不住,況且本來就沒有得到過。我轉身時,不想踩到裙擺,搖晃了一下還是無可避免的跌進水裏。
孟緒飛身撲過來,伸出右手欲拉我上岸,但隻抓到我的裙帶。孟緒毫不猶豫的跳進湖裏,撈起嗆的直咳的我。上了岸,我不禁打了個冷顫。被水一浸,薄薄的衣服全貼在了身上,我忙抱住自己道“不許看。”
不說還好,一說他反倒注意起我的窘狀來,目不轉睛的看著我道“挺誘人的嗎?”
我剛要駁斥他,但轉眼一想,邊嫵媚的笑著,邊貼到他身上,“真的嗎?”
“你想做什麼?”
我笑而不答,胳膊像條蛇一樣纏到他的脖子上,趁他詫異時,悄悄豎起肘子竭盡全力的對著他胸口砸下去。他被我這麼一撞,身子猛的向後仰去,撲騰一聲倒進湖裏。
我調動全部麵部神經,笑得楚楚動人“我就想這樣。”說完,匆匆回到屋子,翠兒看見我跟落湯雞似的嚇了一跳,我對給她一個安撫的笑“你幫我打點熱水,我要洗澡。”不知算不算潔癖,無論被塵土吹過還是淋過雨,我必須第一時間洗澡,否則難以忍受。
我舒服地在熱氣騰騰的浴桶裏閉上了眼睛,真是愜意。翠兒邊給我擦身子邊道:“姑娘真是好命!”
“怎麼說?”
“有那樣一個有錢又英俊的公子肯為姑娘一擲千金。”翠兒羨慕的道,我略帶諷刺的的笑了一下,她沒有看到我表情,繼續道“就連佑怡姑娘活著的時候也沒見過這麼好的主。”
佑怡?那個被吊死的妓女。
我道“你以前服侍過佑怡姑娘?”
“我從七歲就被後娘賣到妓院,當時佑怡也隻是一個小丫鬟,後來梅姨看她越長越漂亮,就叫她接客。記得當時好多人為了買下佑怡初夜差點打破頭腦,最後一個有錢的沈公子花四千兩買下她。那公子與佑怡一見鍾情,還說要娶她。後來,沈公子的家人找來,把公子帶走了。公子臨走前要佑怡等她,說會回來娶她。佑怡就真的等他,不再接客,梅姨很生氣,說如果那公子三個月內再不回來,就拉也要把她拉到床上。”翠兒道“佑怡一心覺得那公子會回來,可是兩個月後,佑怡收到了沈公子的絕情信。”
又是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故事。
“那後來呢?”
“佑怡躲在房裏哭了三天,然後出來對梅姨說她要接客,從那以後她就像了個人似的,雖然笑的比以前更歡了,可是我總是覺得那笑裏藏著絕望。再後來,佑怡就被殺了,到現在還查不出凶手。”說到這,翠兒紅了眼。
“她死前有沒有特別的舉動,或者接見過什麼人沒有?”
“沒有,那天她早晨起來就頭疼,說要休息一天,等中午我給她送飯時發現她就。。。”翠兒哽咽著說不出話,我對她揮揮手要她下去了。
翠兒出去後,我換了姿勢,任全身散掉的骨頭開始慢慢往一起收攏。
隻聽門吱的一聲,然後孟緒道“就你身上的灰塵多是不是,我都洗完一個時辰了。”我聽到此處,再顧不上享受什麼熱水,急匆匆地胡亂擦洗著,穿上衣服出去。孟緒斜靠在矮塌上道:“出浴美人啊。”
“你有這戲弄我的興致,去研究一下采花賊該有多好啊。”
“我要是去研究采花賊,就該別人調戲你了。”
我在他對麵坐下道“可是總得留點機會給采花賊啊。”
“你對自己還挺有自信的嗎?”
“好歹我現在也是花子閣的第一紅人啊。”
他噗嗤”一聲把口中的茶盡數噴出,一手扶著幾案,一手端著茶盅,低著頭全身輕顫,手中的茶盅搖搖欲墜,道“這濃濃的胭脂非但沒有遮住你容貌,還助長了你的臉皮。”
我瞪了他一眼,拿起點心吃起來。
過來一會,他道“我們做筆交易怎麼樣?”我想也不想剛要說不,他又道“我可以把你哥哥和李然送到西域,那裏對他們可是相當的安全。隻要,隻要你和我合作。”
我想了下“什麼交易?”
“你幫我查明孟曉的身世。”
“你都知道了?”與其說疑問,不如說是肯定句。
“京城是有權有錢人的地盤,這裏沒有權和錢做不了的事,也沒有永遠的秘密。”
遊子吟每天出出進進那麼多人,而李然又姿色出眾,難免引人注意。想來,宰相有八九也知道了。至於為何還沒有采取行動,宰相可能是也想打草驚蛇,在等待時機。畢竟這事鬧大了,傳出去不僅丟他的人,也會拆穿先前的謊言,到時就算孟曉不答應,王妃也不可能容忍一個與人私奔的女子做媳婦。如此得不償失的事,宰相怎麼能做。
“你是怎麼懷疑孟曉的身世的。”
他想了一會,不僅不慢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放在桌子上,我打開一看,嚇了半天說不出話,竟是一塊骨頭,上麵還沾著血跡。
“血是孟曉的,遺骨是我父王的。”
我捂住嘴巴,以免吐出來,“你變態。”
“我知道,這樣對父王不敬。可是,我必須要查清。”他道,看我沒有吱聲,接著道“其實不用你,我也可以查到,隻不過我不想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太多人知道這事。”
我瞅了他一會道“我現在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了。”
唉,真是白費了爹娘的一番苦心。娘說,八月出生女子聰明,我不足九個月就可以牙牙學語。而,爹更是煞費苦心,從小在別人家的女兒學女紅畫眉時,便教我讀<史記>,<國策>背<詩經>,<漢書>……他說,女兒在體質上可以輸給男兒,但是在腦袋上不能輸,雖不坑蒙拐騙,起碼也要保證不被人騙。可是,比起,這幫從小就在心機裏滾打跌爬的具有豐厚實踐能力的家夥比起,我這點頭腦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上午來了幾個富有的客人,非要我陪他們喝酒,梅姨為難的看著我。幾日相處下來,我竟和梅姨處出了感情,沒事時竟湊在一起琢磨下棋。關於,棋藝,她半斤,我八兩,這樣的兩個人下起棋旗鼓相當,有時還相互吹捧幾句或諷刺。
我卻笑道:來者皆是客。
我一向滴酒不沾,但為了把妓女這個角色演繹的逼真,隻好豁出去了。三五杯下肚,我已經腳軟頭暈,而那幾個客人仍沒放過我的意思。酒順著薄薄的酒杯沿傾入口腔,辛辣刺鼻,我強怕自己吞下去,酒在齒間打轉湧入胃中,翻騰。
一個大胡子道“聽說乞兒姑娘琴藝了得,不如彈唱一曲,給哥幾個助助興。”
“好。”其餘幾個連聲附和。
我嘟著嘴,皺著眉頭,走到琴前,眼睛一陣刺痛,翠兒遞給我一碗解酒茶,我端起一仰而下。喘了幾口氣,剛要彈奏,聽有人道“可否允許我來為姑娘彈奏。”
我抬起頭,是那個男子,他站在樓梯處,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我,也不知保持這個姿態多久了。我想了一下,起身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在一旁立著。
他笑著走來“不知姑娘唱什麼曲子?”
“唱《白頭吟》。”大胡子搶先道。
我無奈的看了男子一眼,點點頭,心想你們連附庸風雅都不會,不過也虧你們能相處在妓院這種露水情緣的地方聽《白頭吟》。
他低頭默默看著琴,一動未動。幾個客人有些不耐煩起來,正欲出聲,我看了他們一眼,他們立即收斂了神色。半晌後,男子才雙手緩緩舉起。優美的琴聲從他纖細的手指裏流出,如同破冰後的泉水,我愣了一瞬,直到梅姨咳了一聲,我才想起唱詞:
皚如山上雪,蛟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嫋嫋,魚尾何徒徒。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一曲歌畢,眾人轟然叫好,我微欠了下身子表示謝意,道“多謝公子。”他微笑著點點頭,緩緩起身,然後拉起我就向外走。梅姨欲拒絕,被我搖頭阻止了,安靜的任他拉著,他的手看似該是溫暖的,接觸才知道微涼,如月下的湖水。
他拉我來到湖邊,才放開我,默默的看著湖水,我幾次想開口打破沉默,又不知說什麼。突然,胃裏一陣惡心,幾步撲到樹下吐了起來。湖裏那樣的清,若吐上汙穢之物,就像老鼠掉進湯裏。他邊輕拍我的肩膀邊道“你應該離開這個汙濁的地方。”
我用絹子擦了擦嘴,不解的道“為什麼?我在這裏生活的挺好的。”
他有些微怒的看著我:“你怎麼沒有一點羞恥之心?”
“你不是也在這裏流連忘返嗎?”我道,被一個男子質問有沒有羞恥之心,麵子難免有些掛不住,先前的感激之情蕩然無存,但看他一改初見的溫和, 冷冷的看著我,我終於受不住他眼裏的寒意,囁嚅了幾下嘴,移開了視線。
他默默看了我半晌,“你說的沒錯,我也不是什麼幹淨之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每個人都有每個的生存方式,所以選擇的生活環境也不同。”
他歎口氣,語氣恢複了平和,道“不好意思。”
我笑道“沒關係,你也是為我好。我的名字,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可是我還不知道你的呢?”
“我姓沉,單字一個和字。”
沉和?我默念。
“姑娘,梅姨找你,”翠兒氣喘籲籲的跑來,看見沉和急忙俯身作揖,沉和笑笑示意她起來,然後提步而去。翠兒盯著他的背影,道,“這公子好像在哪裏見過?”
“是不是他出入花子閣太多了啊?”
“可能吧。”翠兒收回目光,道。
“梅姨找我做什麼?”
“不知道,她在你房裏等你。”
回到房裏,就見桌子上擺滿了水果、點心,都是我愛吃的。就連小南瓜也分得一杯羹,一隻爪子摁著骨頭,一邊奮戰著。聽到我的腳步聲,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埋頭啃起來。
我笑道“怎麼梅姨發財了?”
“還不是得於你,這兩天京城都在流傳花子閣的乞兒姑娘,說你才貌雙全,又風格獨特,都爭著看你,肯花大價錢要你陪夜。要不是,我怕你不願意,我會賺更多的錢。”
我撿了一塊小點心,丟給小南瓜,骨頭吃多,也該換換口味了。我道“你開始體諒起我了?”
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搶,搶得著不如搶不著的。這些男子有的嬌妻在懷,有的三妻四妾,卻不得安分,心永遠是野地裏的雜草。
“你肯為我解圍,我自然也會為你著想,畢竟我們要相處配合,才能賺的大錢。”梅姨也丟了一塊點心給小南瓜道,“待會我讓人把佑儀的房間收拾出來,那屋子寬敞,光線也好,你要是願意就搬給去。”
我搖搖頭,“我還是住在這兒吧。”
“那也行,不討那晦氣,我下午就找人拆了,改成大廳。”
“我想進去看看。”
梅姨狐疑的看著我“看什麼?”
“都說佑儀是花子閣的奇葩,我不能見得人,見一下她生活過的地方,也算了了截心事。”
推開被封條封住半月的大門,淡淡的茉莉花香撲鼻而來。我環視四周,床頭放著一盆茉莉花,綠色的枝椏,純潔的花朵。我想起一句詩“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不禁為這個可憐的青樓女子悲哀起來。
翠兒道,“佑儀和姑娘一樣很喜歡茉莉花,衣服上總是有淡淡的茉莉香。”
我心裏一怔,似乎想起什麼,卻又說不上來。我在房間裏漫無目的的轉了一圈,佑儀的房間裝扮的華麗而不張揚,一看就是修養很好的女子。“佑儀平時喜歡做什麼?”我隨口問。
“姑娘喜歡寫字。”
“寫字?”
“佑儀因為學字晚,寫的字不是很好看,後來沈公子就手把手的教她,倒寫的好看了許多。”
我拿起書房上的,幾本書,隨意翻了幾下,有些磨損,看來是認真讀過。看到幾本書下,壓著厚厚的一摞紙,小心翼翼的取出,字跡風流灑脫,是男人的筆跡,可是再仔細看,字裏行間缺少一些男人的力道。
“這些都是佑儀模仿公子的字寫的,寫了好幾箱,梅姨嫌占地就拿去燒了。”
我抽出一張,仔細看著: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彈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不知佑儀是帶著思念時寫的,還是在怨恨中寫的。
“昨天夜裏,東邊百花樓的淑娟姑娘被害,乞兒姑娘可要當心啊。”沉和慢騰騰的走進來。
我想了一下道“沉公子好像無處不在。”
他淡淡掃了我一眼,然後環視了一圈,目光在我手裏的紙上頓了一下,道“沒想到,世事難測,風華絕代的佑儀姑娘就這樣香消玉殞了。”
“是啊,要是她心愛的沈公子能遵守約定回來娶她,或許她現在夫唱婦隨,其樂融融。”
“你的意思是好像這一切都怪沈公子?”沉和的聲音依舊平淡,可我已聽出他是帶著怒意。
我道:“我隻是覺得他不該給了佑儀希望,又親手毀滅它。要知道青樓女子並非傳言中的亂情,她們的身體可以廉價,但是感情是絕不輕易付人,她們要麼不愛,愛就愛的死心塌地。”
“你如何斷定佑儀也是這種女子?”
我道“因為她是個會寫《相思怨》的女子。”
沉和伸手輕輕撫摸著窗前的琴,琴弦如受驚的小鳥,抖動著翅膀,灰塵如霧氣一樣散開,沉和神情蕭索,黯然良久,道“你可知道沈公子回來過,可是她正在和別的男子歡快。”
我心裏一震,沉默一會道“那你可知道佑儀接到過沈公子的絕情信?”
“絕情信?”他目光一緊。
“我緊緊盯著他,道”佑儀絕望之下,就認了命,也隻能認了命,否則她無法生存。”
沉和呆了一瞬,“姑娘,可有喜歡的人?”
“也許有吧,也許也沒有。”
“怎麼說?”
“別的事,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對感情我絕對斤斤計較,沒有有完全的把握肯定別人也喜歡我時,我絕不輕易說出,而且我會克製住。”
沉和唇邊雖還帶著笑意,神情卻很是無奈“如何感情可以克製住,天下就不會有那麼多傷心人了。”
我心中詫異,嘴微張,轉念間,又吞下到嘴邊的話,轉目看向窗外,沒有搭腔。
送走沉和,我直接去見梅姨,有些沒有確定的事情,不好和孟曉他們說,免得到頭隻是我的猜測。
梅姨喝了茶道“你問佑儀的事做什麼?”
“你隻管告訴我好了。”
梅姨狐疑的看了我一眼,道“也就是戲文中常見的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故事,沒什麼好說的。”
“那個沈公子最後有沒有回來過?”
梅姨沉默會兒,“回是回來過,隻是遠遠的看來佑儀一眼,就走了。我看他一臉憤怒,沒有絲毫當初的柔情,也就沒告訴佑儀。”
“那沈公子長什麼樣?”
“這麼多年了,我哪記得,他那時不過十六、七,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再說,他害的我生意淒慘無比,我恨他還來不及,哪還有心情看他長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