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於金鳳的姥姥嫁過來的時候有個什麼章程,也沒有,最多的也就是自己將來要埋個好地方,子孫後代不說,來生總能吃上她娘說的那種肥肉包子。
而既然嫁了,那就是嫁了。
日子怎麼過都是過,在開封城裏是過,在這村裏也是過。
哪知道嫁過來的頭一天身上就開始長疙瘩,不到十天,好像就真要找地方埋了。
於金鳳的姥姥覺得不甘心,可身上難受的又覺得真不如死了算了。
這時候又被公公說了這麼一句,真想一頭撞到那裏,最後還是她婆婆給他衝了碗黃糖水。
再往後一百年,黃糖被吹捧的很高,說這是原生態的糖,營養豐富製作艱難,商店裏輕易買不到,其實就是土法製糖,因為工藝不到,弄不成白糖的純度,就是黃糖了。
不過比起紅糖,黃糖更甜更有味道。
沒有個尊貴客人遇到個什麼重大事情,一般是不拿出來的。
於金鳳的姥姥雖是開封城裏的姑娘,這黃糖水也不輕易喝。
“這日子,都是過下來的。”
於金鳳姥姥的婆婆,就說了這麼一句。
公公早先的斥責隻是讓於金鳳的姥姥掉眼淚,婆婆這一句,卻是讓她嚎啕大哭,她哭著想自己要過不下去了,但又想,自己要過下去。
過下去會更好嗎?不知道。
過下去會過成什麼樣,更不知道。
但總要過,別管是什麼樣,總要過!
也許是有了這個念頭,也許是那碗黃糖水,於金鳳姥姥的身體漸漸不飄了,疙瘩也慢慢下去了,待她的臉和手都真變黑的時候,她也不覺得那鹹菜有多麼鹹了。
不過她還會說到開封的鹹菜,說到那拌了香麻油的鹹菜,重點說的,是一個蘿卜幹。
這蘿卜幹很多地方都有,但要做的好並不容易。
先要把蘿卜切成條,必須是白蘿卜,紅蘿卜不成。
切了之後放在太陽底下曬,一個一個蘿卜條都要分開了,不能粘在一起。
曬上十天半個月,曬到外麵皮幹了裏麵還有韌性再收回來,然後再反複的清洗,最後放到罐子裏醃上。
這裏的醃就看家底了,有的就隻放鹽,有的還會放一些調料,糖和辣椒都是奢侈的。
醃到了入味就能拿出來吃了,講究的人家會再用醋、香麻油拌上一拌,沒這個條件的,直接也能吃了。
這個蘿卜幹是要外麵有韌勁兒,裏麵有脆勁兒,那是配什麼都吃得,配上粥更不是一般的合適!
這些話,於金鳳的姥姥經常說,說的下麵的兒女們就盼著什麼時候能吃上一回,但蘿卜幹他們雖然經常吃,香麻油卻是輕易不會放的,就算放了,也和於金鳳的姥姥說的不是一個味的,這裏的蘿卜幹辣椒也許還會放一點,糖是絕對不會加的。
於是於金鳳的姥姥雖然嫁到了村裏,她的兒女們則都想著什麼時候能回開封,特別是女孩們更想著要嫁回去!
可是就像城鎮裏嫁女兒會挑揀,那娶媳婦更會挑揀,其實村裏也會挑揀,隻是都是一個圈子裏的,這挑揀,也都不算什麼了。
於金鳳的姥姥有個三個女兒,最後還隻有於金鳳的娘嫁到了鎮子上。
於金鳳的娘能嫁到於家,完全是因為天生有一張白麵皮,這也不知道是遺傳誰的,於金鳳的姥姥是白,可在村裏呆了一陣兒也完全黑了,於金鳳的娘卻是從小就生在村裏,可還一直白。
她不僅臉白,還長了一張圓臉,眼睛小,遠遠的,看起來就像一個白饅頭。
於家人見了就親切,大兒子喜歡,就娶了過來。
於金鳳的娘嫁到鎮子上說難,也還真沒做什麼難,可對比自己的兩個姐妹,這事顯然也不是那麼容易。
於金鳳的娘就很是珍惜,她還有一個心思,那就是讓自己的姑娘再進一步,不說嫁到開封,起碼嫁到縣城裏去!
於是就把自己從小聽來的什麼香麻油鹹菜說了起來。
這個菜,可以說是於金鳳娘的一個執念,哪怕她後來在於家也吃到了這樣的鹹菜,可總還覺得開封的是不一樣的。
但她的子女就不是這個心思了。
於家的生活有多好嗎?也還說不上。
但於家做饅頭賣饅頭,這在很多時候都能保證自家人吃上饅頭,能不能讓吃飽不好說,總是肚裏有吃食,再之後呢,也會給配點菜,大多還是鹹菜,不過偶爾的,也會有個燉雞蛋炒肉皮。
那雞蛋嫩嫩的,肉皮香香的,於金鳳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們吃著這些,對香麻油鹹菜也就不是太向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