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大三葉草和狗尾草的平原,一頭巨大山豬俯身臥著,寬廣似城牆的扁平牙齒上掛滿了青苔與藤蔓,一些鳥雀盤旋在四周,遠遠望去,活脫脫一座漆黑大山。
在伯山公身下,一群體格大小不一的刺蝟正圍在四周,最小的也有家豬大,大者更是堪比野象,刺蝟麵部皆如臉譜,都是白仙後裔。
伯山公所對方向,正是背青嶺白仙廟。
白仙廟外,黑狐婦人俏臉含煞與伯山公針鋒相對,隻有她身後的青花白狐和兩側的幼狐才知道,婦人隻是強裝的鎮定,袖子裏的手哪怕緊握成拳也止不住的顫抖。
山神伯山公,在木墩城的傳說裏或許是個寬仁慈和的角色,但在妖界,卻有著不輸貪狼一族的威名。同被推崇為神祗,脾氣火爆的白仙是出了名的錙銖必較,但許多次都是象征性的收取錢財,沒少幹賠本買賣,而伯山公,看似隨和好欺負,常被白仙罵的抬不起頭,卻是最看重“規矩”二字的。
木墩城這些年來的安定,是靠伯山公殺出來的,就靠那莫須有的陣法,真能護住木墩城數百年?別忘了,每年山神節時結界都會消退,不然也不會有個“妖宴”的說法,隻是那些偽裝成人的精怪,都不敢在城中鬧事。歸根到底,真正有效的還不是伯山公頒布的妖族不得擾城的命令?
狐族婦人清楚,自己已經被伯山公記住,隻等被來日算賬,她怎麼也沒想到,前腳才封印白仙婆婆,後腳就被伯山公察覺了。
相比較狐族婦人的恐懼不安,伯山公就閑適的多,它姿態慵懶,壓根就沒瞧那苦命狐婦一眼,反而似笑非笑盯著其它幾個方向——食萍之主、髒佛、還有那隻藏在灌木叢裏的笑麵虎,哪個不比狐族棘手?
食萍之主飄蕩在溪中,如醉臥床榻,柔順長發如墨般泅散,他手舉一朵蓮花,幽芳香氣引來幾隻蜻蜓懸停在花瓣尖梢,看其模樣,似乎比伯山公還要愜意。
髒佛同樣離溪水不遠,都說泥菩薩渡江自身難保,髒佛的保命神通卻是化泥水遁,隻是哪怕已經結盟,髒佛也不敢靠食萍之主太近,要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就是個笑話,若伯山公殺來,髒佛幾乎可以肯定食萍之主必會阻止自己逃跑,坑殺同道,說的好聽是壁虎斷尾,可食萍之主八成隻是為了看熱鬧。
伯山公心中歎口氣,食萍之主和木墩城有舊仇,髒佛也是出了名的心黑,他們來木墩城很正常,唯獨傻頭傻腦的笑麵虎,它的出現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笑麵虎以顛倒是非的因果為食,一直輾轉在鬧市中,最喜歡吃撒詐搗虛之人,但從不輕易招惹是非,沒想到這一次居然被引來了。
但棘手歸棘手,也僅此而已,伯山公今日來此,隻為等一人。
伯山公抬頭望去,在遙遠的東方,一名眼纏繃帶的濃眉老者正大步走來,他一襲寬大赤袍,隨意拿條鐵鏈充當腰帶,老人手執一根赤竹行山杖,每走一步,鐵鏈尾端掛著的鈴鐺便發出厚重的金鐵交加聲,老人偶爾舉起葫蘆,昂著脖子灌酒,不知是醉意上頭還是故意抹了丹砂,額頭一片赤紅。
在老人身後,漫天黑霧緊隨不散,時不時能瞧見一頭蠻獸從霧中鑽出,張開血盆大口朝老人咬去,卻被老人輕易敲散,竹竿揮舞間,酒氣浩蕩,雷霆閃現,在老人腦後勾勒出一方大日,如真神降臨。
那些蠻獸身披猙獰骨甲,六爪四耳,一身鬃毛宛如地獄鬼火,每聲嚎叫都仿佛包含著無盡冤魂的哀嚎,更可怕的是它們成群結隊,一頭退去又會湧上十頭——這便是貪狼。
群狼環伺中,老人從容往前,既有仙風道骨之姿,又有血雨腥風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