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過故人莊(2 / 2)

肖員外自然看出端倪,一邊勸酒,又細細問些陳蒼的情況。陳蒼見了肖珍珠後,早把怒氣和不滿拋到了九霄雲外,一一回答了肖員外的問題。肖員外見陳蒼舉止得體,談吐不凡,又生得臉方額闊,一表人才,心中滿意,借著酒勁,開門見山說道:“我家雖稱不上豪門大戶,但也算家資殷厚,廣有良田,牛羊成群,一輩子吃穿不愁、花銷隨意。我四十歲才有了珍珠這一個女兒,如今她十九歲了,早已到了結婚年齡。我一直想招贅一個女婿,繼承家業。倒是找來不少好小夥,可我家珍珠一個都看不上。有一日說起此事,經我催問,珍珠才說她隻願意找一名劍客。今日恩人經過敝莊,乃是劍客中的俊彥,又與我家有恩,老夫特敢問一句:不知可有此意?”邊說邊拿眼睛瞅著陳蒼。陳蒼則一直低頭不語。辛初笑道:“肖員外,我看蒼哥和您的女兒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呢!”麻健牛在一旁點頭附和道:“陳師伯好。”肖員外便問陳蒼道:“陳劍客,你意下如何?我老了,家裏得需要個男人坐鎮了。”陳蒼聞言,抬頭道:“肖員外,我家偏在海隅,父親是一名普通劍客,家中略無積蓄,境況與貴莊不可同日而語。但我也是家中獨子,父母恩情,尚未一日報答,豈敢入贅他門?”肖員外道:“這有何難?莊上有的是住宅,你把你的父母接來,一並照看不就行了?”陳蒼道:“未聞此理,縱然員外不嫌棄,我的父母又怎會願意?”肖員外見陳蒼不願入贅,自己又舍不得將女兒嫁出,便打消了招贅陳蒼的念頭,歎道:“如此說來,是有緣無分了。”辛初在一旁急得用肘抵陳蒼,低聲道:“蒼哥,你搞什麼?你的夢中人就在眼前,你怎麼說起夢話來了?”陳蒼不說話。辛初向肖員外道:“員外,我看這件事可以再商量。劍客們胸懷道義,濟危扶貧,以四海為家,必然不安於看守家業,老死於田畝之中。既然如此,又何必糾結於出嫁還是入贅呢?”肖員外是一名鄉下地主,腦中有的是務實想法,他不在乎自己的女婿是否胸有大誌,但求能看守門戶、經營家產,讓女兒幸福,讓自己安度晚年。因此,肖員外對辛初的話不置可否,隻是勸酒。陳蒼雖然心中熬煎,但頭腦很清楚,放下素昔的誌向不說,他是家中獨子,絕不願為愛情而損傷尊嚴:因此這樁姻緣隻能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罷了。

這可急壞了在內室細聽的肖珍珠!她自幼嬌生慣養,長在閨中,少見生人,性格怯弱,赧於言語,被薑達發等擄到山上,羞愧難當,欲要逃跑或自盡,又恐懼害怕,終究未敢反抗。那日她被軟禁在小屋中,聽著傳來的喧嚷聲,正自惶恐,無可奈何,等待噩運降臨,忽然聽到門外慘叫,繼而一人破門而入。火光中,肖珍珠見進來那人手提寶劍,臉帶血汙,一眼將她覓到,向她說道:“肖小姐不要害怕,我是來救你的。”說著,那人便拉起她要走,肖珍珠腿軟哪裏走得動?那人便抱起她,大步走出。恍恍惚惚中,肖珍珠隨著眾劍客回到家,見到父母,忍不住大哭一場,當晚由母親陪著睡下了。第二天,她想起昨夜情景,要謝救她出水火的恩人,他們卻已離肖家莊而去了。此後,她常常憶起那位手提寶劍,滿臉血汙,前來搭救她、而她連姓名也不知道的劍客。父親為她挑選夫婿,候選人被她一一否定。少女心事,誰人能知?她一直在等著那樣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幻影出現呢!而今天,父親宴客,她竟似乎又聽到了那個縈繞於心的聲音。當父親請她出來致謝時,她一眼便認出了那張朝思暮想的臉——盡管那臉洗淨了血汙,並十分平和,正是陳蒼。其後,被麻健牛一嚇,她退回內室。再出來,肖珍珠便刻意用眼神和動作給父親暗示。肖員外倒是懂了女兒的意思,但又豈能理解女兒的情癡?肖珍珠在裏麵越聽越揪心,她可真想跑出去大聲告訴父親:她是非陳蒼不嫁了!然而,怎麼能夠?這位膽小的姑娘又怎會有那樣的勇氣?她隻能揉著手帕、咬著嘴唇,期望天上掉下一個轉機。但不一時酒闌席散,她聽父親說道:“各位劍客,我已令人備下熱水。你們旅途勞頓,一定十分疲乏,洗個熱水澡,早些休息吧。”眾人稱謝,回房間去了。

憂慮、惆悵、痛苦,這樣的情緒同時充滿了兩個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