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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百川正式辭職了。
嚴格地說,不叫辭職,而是調動。他又回到了文化局,繼續擔任他的副局長。所謂辭職,是指他主動地辭去了市委政研室副主任的位子。這個位子,雖說長年要與文字打交道,但也是一個很不錯的讓很人覬覦的職務。可是,餘百川恰恰就不願意。剛剛上了七個月的班,寫了四五個文件,他就拍屁股走人了。
方良華在餘百川向他彙報時,心裏很是窩火。當初如果不是程一路推薦了餘百川,也許劉勁鬆就來了。劉勁鬆來了,也許就沒有後來的那些破事。但表麵上,方良華還是挽留道:“百川哪,我知道你的個性。政研室的工作嘛,就是這樣。連我這個秘書長,不也是同你一樣嘛。市委的有些決定,包括有些主要負責同誌的意見,按照組織原則,是要嚴格執行的。有時,不排除我們也有保留意見的嘛。我說,還是就在政研室吧,既來之,則幹之。這樣就辭了,讓外界也不明不白的。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容不得你啊。是吧?你讓我為難哪,百川。”
“秘書長說笑了。我一介書生,有什麼讓秘書長為難。你隻要發一句話,讓我回去就行。至於回去安排什麼職務,我無所謂。隻要能陪著那些古玩意兒,我就著實。”餘百川看著方良華道:“這樣我自己好過些,也省得給領導添麻煩。我這人藏不住事,有事就想說。這不適合在市委這樣的機關裏工作。你放了我,就是成全了我。”
“既然……既然你這麼說了,我還能不放?不過,一路書記的意見如何?你可是他力薦的。”方良華問餘百川。
“我已經說過了,他說隻要你同意就行。”餘百川道。
方良華說這事就這樣初步定了,等齊鳴書記點頭,你就回文化吧。
餘百川回文化局後,政研室的位子就空了。大家的精力都不在這上麵,所以也就無人來爭。
南州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氣溫最低的時候,降到了零下十幾度,這在南州的曆史上是很少的。辦公室裏雖然裝了空調,但還是感到一陣陣的冷。
方良華起身,想給自己的杯子裏倒一點開水。高天到下麵參加調查組後,這辦公室裏的有些事務,就得方良華自己做了。他剛把水瓶拿起來,開了塞子,桌上的電話響了。
方良華沒有急著接,而是耐心地把水倒了。再回到桌子邊,“……”
電話裏沒有聲音,方良華正要放下,裏麵傳出一個很陌生的聲音,“我是劉勁鬆,方書記,我……我……”
方良華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劉勁鬆的嗓子怎麼變成了這樣?但細一聽,又確實是劉勁鬆的。便問道:“什麼?什麼?”
“方書記,我的事捂不住了。那兩個人被抓了。”劉勁鬆喘著粗氣。
“……哪兩個人?”方良華明知故問
劉勁鬆說話似乎很是吃力,“方書記,你就別……別打馬虎了。我也要走了,不連累你。”
“什麼?你也要走?到哪兒?”方良華以為劉勁鬆要外逃。
“不是走,是死。我不能再活了。以後,……以後,請方書記多照顧照顧我的孩子。”劉勁鬆說著,突然掛了電話。
方良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裏,身上開始發顫。停了會兒,他趕緊拿起電話,想查剛才劉勁鬆所打來的電話的號碼。一查,沒有,是用卡機打的。方良華心一下子冷了。他本能地抓起電話,想打到公安局。可是就在撥號時,卻停了。
“我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劉勁鬆又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方良華抓著話筒,問自己。當然不會有答案,除了他自己,誰還能給他答案呢?現在,連他自己也給不出了。
劉勁鬆說的那兩個人,其實方良華並不曾見到過。賈紅旗出車禍後,劉勁鬆才告訴他,他請了兩個人,做了賈紅旗。這一點,方良華一點都不懷疑。劉勁鬆在桐山地麵上,也是個叫得響的人物。他早先年在建築公司當工人,後來混上了經理。再後來,不知怎麼就改了行,當上了公務員,而且一步一步,當上了副縣長。方良華到桐山時,一開始也不太看得慣劉勁鬆的作派,就像黑社會似的。但後來,通過幾次事情的處理,他看出劉勁鬆還是很有能力的。更重要的是善於處理各種比較複雜的矛盾。這樣一來二往,方良華和劉勁鬆成了桐山人都知道的好兄弟。雖然兩個人是上下級關係,但平時私下裏,劉勁鬆也在方良華麵前牢騷牢騷,包括上一次準備調他到政研室來的事。劉勁鬆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義氣。最大的壞處,大概還是義氣。
官場上的義氣,有時可以成為官場的有價值的工具。有時,卻能成為你在官場覆沒的致命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