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的悲慟再感天動地,都挽不回她的性命。於是隻得夜夜陷入苦夢,夢裏都是她的彪悍,她粗硬如煤球的乳房和旺盛的恥毛,她蒼白無力的胳膊從白布裏伸出來,緊緊抓住了他的陽具……
所以王二狗的幽怨是清晰而隱秘的,想做些什麼,又覺出了自己的渺小,有時連幾個燒餅錢都算不明白,又怎麼去替齊秋寶討回公道?那段辰光,連擀出的餅都有一股子莫名的苦味兒。生活竟比認得那婊子前還要枯淡一些,絕望一些。
可今朝,他複仇的心又死灰複燃,因開書鋪的女人竟與那後生到他攤子上買了兩副蘿卜絲餅嵌燒餅,吃得油光滿麵,汗涔涔的額頭泛著紅光。可見他們與王二狗一樣,都是不怕熱的,隻專心享受燒餅的味道。
“奇怪,怎麼你這裏的餅如今不但做得小,還苦了?”杜春曉一如既往地挑他的刺。
王二狗因沒有心情玩笑,隻敷衍道:“可是姑娘你這些日子不知在哪個好人家養著,嘴吃刁了?”
“沒錯兒,就是吃刁了,今後你那餅裏不夾些海參魚翅,怕是打不倒的。”夏冰也跟著貧起來。
杜春曉橫了他一眼,罵道:“且別得意了,齊秋寶跟你的事兒還沒跟我講明白,你當就這麼算了?”
聽見“齊秋寶”這三個字,王二狗心驚肉跳,擀麵的手都有些不穩當。他原想假裝沒聽見,可到底忍不住,便往夏冰咬了幾口的餅裏頭添了一勺甜醬,訕訕笑道:“小哥兒是幹哪一行的?”
夏冰聽他問得突兀,自己嘴裏那口餅還沒咽下去,隻得含糊地說了幾個字,誰都聽不清楚,倒是杜春曉急了,答道:“他呀,號稱是在保警隊裏行俠仗義的,偏巧上回逛殺豬弄被看見了,被李長凳抓回去嚐了點苦頭,這會子剛放出來呢。”
“嗬嗬,”王二狗又賠笑道,“那我鬥膽問一聲,小哥兒逛殺豬弄,找的可是齊秋寶?”
“對,不過人都死了,有些事情再講都沒用。”夏冰苦著臉,用力咬了一口燒餅,碎渣紛紛落在他那件長久不洗的藍襯衣上。
“喲,聽起來,你這裏可是有什麼事情要講?我再買你十副燒餅,你跟咱們講講齊秋寶的事兒?”杜春曉趕緊拿出身上僅有的一個現大洋,拋在擀麵板上。
於是王二狗便將那晚齊秋寶撇下他,去和簡爺見麵的事兒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夏冰聽完,當下便罵:“死老婆子,前些日子托我找她的時候都不把這樁事講明白!”
語畢,便拉著杜春曉要去殺豬弄,被王二狗叫住:“這錢我不要,隻希望姑娘今後多照顧生意便可。”
簡政良的房子已由族長並幾個老的商量決定,要拿出來拍賣,族長原想把田貴的房子也一並賣了,卻有人提出如今田貴隻是失蹤,死活不知,這樣貿貿然賣了他們的房子實在不妥,於是決定隻處理簡政良的。因房子舊,且破小,要重新整修都是麻煩的,還是凶宅,所以眾人都打算它要被長久擱置起來。孰料出售的牌子才掛了一日,便有人拿了錢來買,此人便是李常登。
杜春曉聽說此事,便與夏冰商議:“殺豬弄那老婆子被你逼供,倒是招了些情況,可見齊秋寶與簡爺倒不完全是生意往來。不過李長凳更奇怪,怎麼巴巴兒地買了這破房子去?”
“說是要拆了重造新的,也不知他哪裏來的錢。”夏冰一提李隊長便不由得憋悶,因齊秋寶的事兒,自己竟被保警隊除了名,如今他正愁怎麼向住在鎮東遠郊的爹娘交代。若不想回去當蠶農,也隻有再找份工,可小小一個青雲鎮,到哪裏去找適合他的活兒?所以他正盤算著離開鎮子,到大地方闖蕩。隻是走之前,還得了卻一樁心願。
“說到李長凳的錢,的確來路有些不對,何況他既有錢,買幢新房子也是可以的,怎麼就偏偏看中這幢老宅?又髒又破,簡政良一個單身老頭子,平素除了喝酒,也不知在裏頭幹些什麼齷齪事……”
杜春曉自言自語到一半,猛地抬起頭,眼睛發亮,對夏冰道:“你說齊秋寶與簡政良密會,地點可是在他家裏?”
夏冰此時一隻腳已跨出書鋪外,回頭道:“正是這麼想的,趁房子還沒交給李隊長,咱們得去趕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