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是從贖罪開始吧。”
說畢,莊士頓便將阿耳斐推入懺悔室,自己則坐到另一側。
阿耳斐還記得第一次進到懺悔室時的情景,他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做過什麼錯事,於是告解做得結結巴巴,尤其隔著兩個網壁的神父的臉被切割得支離破碎,讓他產生不真實的感覺。這逼仄的壓迫感與告解廳幽暗的光線狼狽為奸,將他折磨得幾欲崩潰。他過了很久才開始適應裏頭的環境,隨著那些女教徒,乃至嗓音尖刻的老公公們對他日益青睞,他的告解亦做得行雲流水起來,每次都告訴神父自己產生了怎樣無恥的欲念,卻又不曾實施雲雲。他知道說謊的要訣是必須在裏頭摻一半的真話,這樣最能騙取信任,甚至得寵。
但是今天的莊士頓,卻與以往不一樣,懺悔室內的光線還是幽暗的,神父的臉還是破碎的,隻這破碎裏有一股執著的氣勢,這執著讓他害怕。
“阿耳斐,你還記得在聖瑪麗教堂待了幾年了嗎?”
“九……九年……神父大人。”
“所以你知道自己的年紀要比對外宣稱的大一些,對吧?甚至比安德肋還要大。”
“是的。”
“對於你從前懺悔的那些事,還有什麼是你要懺悔的嗎?”
“我……我已經懺悔過了,您告訴過我主已經寬恕我的罪了。”
“你是說,你從前告訴我的,你想騙取幾位女教徒的信任,從她們身上得到食物,這些貪婪之罪已經得到寬恕了?”
“可我……隻是想想而已……”
“你的意思是,你與那可憐的女人喬蘇發生關係,讓她用出賣肉體的錢供你享用美食,照顧你的生活,也僅僅是你一個欲念?”
莊士頓吐出的每個字都釘住了阿耳斐的七寸,他無言以對,隻得垂下麵紅耳赤的頭顱。
“你還有什麼沒有做卻必須要做的告解嗎?”他依然側轉頭,將一隻碩大的耳孔對準他,仿佛那便是審判台,“比如喬蘇的服毒自盡,難道不是你欲念的一部分?她為了保全你而選擇死亡,你用毒藥將她生前所有的罪都洗清了,然後又背負了這些罪過,你覺得自己仍然不需要做懺悔嗎?”
“神父大人,我……”阿耳斐的喉管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捏緊,神父幹淨的、生有白細絨毛的耳孔在他眼中已大如笆鬥,快要將其吞沒。
“你想說什麼?或者說,你想認罪嗎?”
耳孔再次向他逼近。
“我……我認罪!”阿耳斐知道先前偷襲潘小月時,自己也吸食了一些粉末,如今藥性已快要遊遍他的每一條腦溝。
“你想認什麼罪?你覺得如何才能讓天主寬恕你,或者說讓喬蘇寬恕你?”
“我……我認……”阿耳斐難過得快要嘔吐,額上的青筋正在暴露瀕臨崩潰的秘密,“死……死罪……”
“願天主保佑你,阿門!”
“耳孔”突然向阿耳斐噴射出了火花,阿耳斐身體戰栗,仰了一下開出血花的頭顱,遂軟軟歪出懺悔室的門。一直對準他,聆聽他懺悔的不是莊士頓的耳朵,卻是從潘小月手裏繳下的手槍。
這一聲槍響,仿佛往所有人頭上澆了一盆冰水,大家都振作精神,用或驚訝或冷漠或焦慮的表情注視著阿耳斐的死亡。雅格伯與祿茂嚇得大哭起來,多默則緊緊抓住若望的手,仿佛在從對方身上汲取勇氣。杜春曉眉頭緊皺,看著莊士頓自懺悔室出來,將阿耳斐血淋淋的屍軀拖到一旁。
“不要啊!不要啊!!!”潘小月放聲號啕起來。
“混蛋!這下外邊都聽到槍聲了,他們很快就會攻進來的!”斯蒂芬亦氣憤地大叫。
“下一位要懺悔的是你,請吧。”莊士頓扶起紮肉,將他送入懺悔室內,他從未顯得如此孔武有力。
“等一下!”杜春曉高聲喝道,“我先來!我要懺悔!讓我先來!”
莊士頓愣了片刻,長歎一聲,複又將紮肉小心扶出,隨後解開杜春曉腳上的繩子,道了聲:“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