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赤紅色,即使閉著眼。一片一片的紅彤彤飛過來,揮之不去。身體上下翻騰,忽寒忽熱,冰火兩重天。從每個關節到每寸肌膚到五髒六腑七魂八竅都疼得不可名狀。
疼,讓他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肖羅宇抽搐著發抖,牙齒打顫,不斷告誡自己,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他不能屈服,他不能死。他還有那許多事沒有完成不是嗎?
可是還有什麼事呢?他好像又記不清了,心裏明明空落落的,他還有什麼事?滿心滿意的感受都丟了。他再不會有什麼事了?
這樣煎熬的生命,這樣難熬的疼痛,他太想放手而去。那一切又關他什麼事?他最在乎的已經沒有了。
撒手不管吧。他強烈地想停止這生命。
健雄坐在床旁,一動不敢動,盯著男人。有那麼些時刻,少主的呼吸極弱極弱。他怎麼叫都沒有動靜。
又一會兒,少主會含混著說:“沒事……不怕……”
怎麼辦?去找誰可以拿個主意?健雄再有定力,也已經急得團團轉。他深知莊主、少主這樣練武的人,等閑的醫生是治不了的,弄不好還適得其反。
少主又剛強到不想外人知道。但是這樣熬著,實在太讓人心疼了。
尊爵小築門外傳來響動。不多時,阿正氣喘籲籲上樓來回稟:“井上少爺和千代夫人來了。”
原來,千代敏之總等不到羅宇的消息,直接讓人帶她到正堂找人。靖和一眾中高層管理者正在麵麵相覷,說羅宇還一個人跪在裏麵,不許別人進去打擾。
敏之尋來直接說道,他一個人在裏麵未免太久,她要進去祭拜井上秀石,順便瞧瞧羅宇好不好,勸他節哀。
秀石的頭七祭拜禮沒有請任何客人來,全部是親近之人做最後的告別。現在敏之要進去,多少讓正堂裏的人詫異。從靖到主事官都覺得不好答複。
於是,千代敏之更直接地說道,她馬上要和他結婚了。她不算外人。
所有人的眼睛都掉在了地上。靖第一個憤怒,未及細想,直衝進靈堂。靈堂裏空無一人。
他們這才發現肖羅宇不在。事情太過蹊蹺。所以井上靖遣散了主事官等管理層,往少主尊府一路尋來。千代敏之自然跟著。靖無暇顧及她是否在身側,隻剩了對羅宇的怒和憂。
大藏健雄聽了阿正的稟告急忙下樓來,靖已經和千代敏之進了大客廳。健雄皺起眉頭,先對著靖恭敬地行了個禮,不客氣地開口道:“井上少爺忘了少主的規矩?您可以隨意進出尊爵小築,但這裏不接待外客的。”
千代敏之一聽這指的是她了。她也不客氣地回答道:“我和你家少主馬上就要結婚了。我怎麼算外人。”
靖看到健雄的臉上同樣浮現出詫異,於是問道:“你也不知道嗎?”
“現在才知道。”健雄愣了愣,隨即說:“但是已經理解了。”
“你是說,我哥他真的就背棄了顧楓,為了錢要娶千代為妻?”靖還是不敢相信般,早忘了他是井上家嫡親的血脈,隻顧了替顧楓憤憤不平。一旦涉及到顧楓時,他的智商就自動降到零,他根本不分析不思考。
“他怎麼能這樣呢?”他咆哮道:“我要上去當麵問個清楚。”
“好啊,我們就上去當前見他問個明白。“敏之不示弱。
健雄長臂一攔,急切道:“少主今日憂思過度,在休息,不能打擾。請少爺容我稟報。”
“連我你也攔?”靖紅著眼睛叫道。
“請少爺客廳小坐,我必須稟報。外人不能上去,這是少主的規矩,他真的動怒,恐怕我們都吃罪不起。”健雄綿裏藏針。在井上莊園,他是羅宇的得力助手,人人都要讓之三分。
靖掃了眼身邊的敏之,強按下火氣:“好,我們就等著他來說明白。”說罷站住不動了,敏之隻好跟著他站定。
健雄回身飛快上樓,他其實不知怎麼辦,隻想著拖延一時是一時。
待進了臥室,見羅宇依舊昏睡未動的樣子,心裏難過,悲憤道:“少主,你為啥要自己受著這樣的折磨,還要遭到他人的誤解?”
男子無聲,仿佛遊走在死亡邊緣。健雄伸手一探,他的額冰涼涼的,鼻息微弱到不可聞,於是大聲呼喊:“少主,少主,你醒醒——這是怎麼了——”
夢裏血流成河,凍成冰的河是赤紅赤紅的。彼岸春暖花開,景致如畫,可是他麵前隻有這樣一條血河。凍成冰的血河,他大膽踏足上去,瞬間跌落,河水冰冷刺骨,血腥包圍了他,暗無邊際,他無望地下沉下沉。
三十年亡命路,死亡數次離他很近,卻都擦身而過,這一次他終於嚐到了死亡的滋味,原來是腥的。
既然來了,就來吧。他從來泰然處之。
他容顏舒展,神情莊重。蒼白的透明,輪廓清晰俊美。
生命裏的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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