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周新勇審錦衣衛案 1 周按察毅然抓捕錦衣衛千戶(2 / 3)

然而,對付民間盜賊容易,對付許應先這幫披著合法外衣的錦衣衛官匪卻非常困難。在這一張張狀紙麵前,周新卻感到非常棘手。這時,內心的一種聲音在提醒他:周新啊周新,你可知道被告錦衣衛千戶許應先可是當今皇上朱棣身邊的紅人。錦衣衛可是皇帝的貼身衛隊,掌有直接逮捕各級官吏的特權,特別是他們掌握著專門刑訊朝廷大臣的權力,要想陷害誰,隻要在皇上麵前告上一狀就能輕而易舉地達到目的。當今朝中的官員們哪個敢得罪他們?許應先的官銜雖然隻有五品,但他是錦衣衛外官,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最親信的爪牙。而紀綱從朱棣做皇帝前就追隨他,深得皇上信任,在皇上麵前說一不二。許應先自然也是個通天的人物。許應先出京後之所以敢如此肆無忌憚地行凶作惡,就是因為沒有人敢於出來幹預他。對於許應先這樣的惡棍,連台閣重臣們都不放在眼裏,何況會你周新一個小小的地方臬司呢?

然而,另一種聲音也在提醒周新:朝廷法度怎能輕廢?黎民橫遭欺壓蹂躪,怎能不問?對錦衣衛這夥跋扈橫行之徒,如果不繩之於法,朝廷要我這堂堂按察使何用?周新回到書案前,又拿起了一份狀紙,他感到了杭州黎民對自己的信賴。這些受害者,敢於頂著巨大的壓力把狀紙投了上來,難道自己就忍心置若罔聞?既然朝廷委任我提典一省刑獄,我豈能不為民做主,伸張正義?想到這裏,周新心中暗自打定主意:為了黎民的信任,我個人的安危何足掛慮?我應該立即想出辦法,嚴懲許應先及其爪牙,保障浙江一境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

周新具有天生不畏強暴的性格。在周新巡視考察福建時,曾在奏章中提出都司衛所(明代的地方軍事機構。在不設府﹑州﹑縣地區也兼理民事,具有行政職能,為明代地方行政製度的組成部分)各級武官不能欺辱府、州、縣各級文官,同等官階的各級文武官員相見時都需用平等的禮節,這麼一來,把那些平素囂張跋扈的武官的氣焰全給打下去了。今日,遇到專橫跋扈的許應先,周新自然也不會示弱。

就在周新準備找許應先興師問罪時,許應先卻自己找上門來了。一天,周新正與幾位幕僚商議對付許應先的方法,忽聽堂鼓被敲得咚咚作響,周新急忙穿戴整齊升堂。等他來到堂前,隻見幾名身材高大的錦衣衛軍士驕橫地站在堂前。大堂下倒著一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文弱書生。他衣衫殘破,血跡斑斑,顯然,他剛挨過一頓毒打。

周新還沒有落座,那群錦衣衛軍士已經迎了上來,最前的那壯漢指著周新問道:“你就是周按察使嗎?”

周新強捺怒火答道:“正是!”

那錦衣衛壯漢丟下一張狀紙說:“奉錦衣衛許千戶之命,押送盜賊一名。這名盜賊竟敢深夜潛入許千戶官邸,盜走巨額財產。幸虧被巡院軍士及時發現,搜出了贓物,千戶大人命我等將犯人押到按察使衙門問罪。現贓物已被千戶追回,千戶將被盜之物開了一張清單,連同人犯一並交你處置。堂堂浙江首府,竟有人敢到朝廷欽差衙門行竊,成何體統?這個案子如果審得明白,還則罷了,如果有半點差池,我說周按察使(按察使簡稱臬台、臬司,掌管一省的司法、監察以及驛傳事務)呀,當心你的腦袋!”

聽罷這番盛氣淩人的話,身為正三品朝廷命官的周新心中雖然氣惱,卻沒有發作,反而滿臉賠笑地說:“既然人贓兩全,此案就很好審理了,各位京差請暫且回衙等候,等下官審理清楚了,再過府向許大人稟報。”

那幾個錦衣衛軍士見周新態度謙和,越發驕橫了,把那張贓物清單往地上一拋,然後就揚長而去。

周新盯著那幾個錦衣衛軍士出了衙門,這才把臉轉向被押送來的書生。隻見他麵目憔悴,痛苦不堪,但掩飾不住一臉的書生氣,一看就是個讀書的官家子弟。再細看,隻見他滿身棒傷,非常可憐,周新就用平和的語調問:“你是誰家子弟,為什麼深夜去許千戶家中行竊?”

那個書生瞅見錦衣衛軍士們都已經走遠,這才用顫抖的聲音回答:“周大人,生員實在冤枉啊!……”還未開言,就已經淚流滿麵。

周新心中暗想,這恐怕又是一樁冤案,連忙說道:“你不必害怕,慢慢講來。”

那個書生伏在地上,衝周新叩了一個頭說:“周大人容稟:生員李慕才,本是杭州世家,四代書香,雖無濟世匡民之才,卻也懂得禮義廉恥。隻因我家中藏有一塊祖傳的會變色的胭脂玉璧,才惹下這樣的禍殃。這胭脂璧平日看去色如瑪瑙,殷紅可愛,如果遇到天氣變化,璧色就會轉為淡綠,天氣好轉時又複原為紅色,是江南的奇石。我一向藏到秘室,不敢在旁人麵前宣示炫耀。卻不知那錦衣衛許千戶從哪裏得知我家有這樣一塊奇石,幾次派人前來索取,我都說沒有,以為可以遮掩過去。誰知三天前,許千戶竟親自登門,要以千金重價求購。小人仍然說沒有,許千戶頓時變了臉,拂袖而去。當天晚上,我越想越可怕,惟恐許千戶帶人前來強搶,準備將寶璧藏匿他處。誰知打開寶匣,玉璧早已不翼而飛!我問遍家人,才知是被管家李雲盜走了。我一時惱怒,就上街去尋訪李雲,不想正在街上撞見他,立即前去捉拿。那李雲卻徑直往千戶衙門跑去。我窮追不舍,直追到後衙,竟無人阻攔。誰知一到後衙,李雲忽然不知去向,卻湧出一班如狼似虎的錦衣衛軍士,將我一陣痛打,然後送至大人的衙門。我平空遭此大禍,家中尚有老母嬌妻,如何過活?久聞周大人明鏡高懸,執法如山,還望周大人為生員我伸冤做主。”

聽罷這番哭訴,周新知道這又是錦衣衛在栽贓陷害良民。為了取得證據,他一麵將李慕才先行收監關押,一麵差人去李慕才家附近微服查訪。這之前,周新曾巡視浙江所屬的一個縣,他穿著便服故意觸怒縣官,被抓到監獄中。在獄中,他同囚徒們交談,因此,了解到全縣百姓的疾苦,了解到這個知縣貪贓枉法的情況,掌握了證據。於是告訴獄吏說:“我就是按察使。”知縣聽了,趕忙道歉。周新向朝廷上奏彈劾,罷免了這個知縣。周新為民除掉一害,使當地人心大快。從此,各郡縣的官員聞風恐懼,沒有不兢兢業業,勤於職守的。

此次微服查訪,周新有很大的收獲。

李慕才的一個鄰居說:“李慕才平日溫文爾雅,舉止端莊,常常周濟四鄰,在街坊中很受尊敬。這次突然被錦衣衛抓送按察使衙門,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議。”

當地裏正也出來證明:“這幾天錦衣衛軍士確曾多次到李家去敲詐勒索,前幾天許千戶也曾親自前往李宅,聽說是要買一塊什麼玉璧,被李家拒絕了。”

李家隔壁一個沈老先生提供了一個最有力的證據,他說:“李家原有一個管家,名喚李雲,平日人品不正,前幾天突然失蹤,而昨天卻在街上撞見了他,不知怎麼他居然變成了錦衣衛的親軍,整天在大街上吆五喝六,大耍威風。”

周新得到這些證據,心中更加有底,一股無名火使他幾乎難以自製。心中暗暗大罵:可惱可恨可惡的許應先!竟然敢將被他誣陷之人,公然送到我的提刑按察使司衙門來審訊,分明是想借官府名義置李慕才於死地,也分明是想陷我周某於徇私枉法之地。堂堂王法,竟被他當成實現個人私欲的工具,我如果不為浙江的百姓伸冤,豈不壞了自己一世清名?周新下定決心要除掉這夥錦衣衛惡棍。

一番冥思苦想之後,他終於想出了一個將計就計、使許應先自投法網的辦法。

就在接到李幕才的第二天,周新派校尉給許應先送去了報帖,言說:“李慕才盜竊一案已審清問明,特請許千戶屈駕按察使衙門,商議給李慕才定罪事宜。”

許應先捧著報帖,不覺一陣冷笑:在皇權和專橫麵前,那個被稱為冷麵寒鐵的周新,到底還是服服帖帖地就範了。

激動和狂傲,使許應先有點不能自持,他馬上派了一名親兵前去按察使衙門送信:“一個時辰後,許大人將到按察使衙門會審李慕才,請周按察使做好準備。”

周新確實是做足了準備,他清楚地知道,先下手為強。如果要抓捕許應先,就必須將他們一網打盡。在他們這夥人中,隻要有一人跑掉,自己就有被誣告下獄的可能。所以他與親信幕僚反複研究了捉拿許應先的詳細步驟。現在提刑按察使衙門裏,已布下了天羅地網,隻等許應先前來投網。

下午,許應先在一隊錦衣衛親兵的簇擁下,無比傲慢威風地來闖進杭州提刑按察使司衙門。周新急忙滿臉陪笑親自迎出來。

“下官恭迎許大人!”

“豈敢豈敢!本官為了公事,有勞周大人!”

“許大人請!”

“周大人請!”

周新與許應先攜手進入提刑按察使司府衙大堂。周新衝那些錦衣衛新兵拱手說道:“現在請錦衣衛的親兵弟兄們先到花廳休息去吧!”

許應先說道:“都是自家弟兄,不必客氣,隨便他們吧!”

而那些錦衣衛親兵卻寸步不離許應先左右,周新無奈,隻得對臬台衙役們說道:“你們暫且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