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尷尬之地(2 / 2)

他一直覺得自己,多少是受到禮樂教化之人,學做戲台的正人君子剛剛入路,正在禮義廉恥的瓶頸期,很是不願意損了道行。他允許,劊子手可以接連砍自己三刀,但不能當眾去扒自己衣服。

此刻,也不再思慮自己怎樣又一次虎口逃生,也不再去想下一刻是死是活。求生的本能,長久以來,第一次,被生命最後一刻前,他更想得到的尊嚴,所打敗。

陡然間,忘記眼前大敵,在場中搜尋成片,哪怕成條的,衣物,再哪怕是樹葉,柴草。

而時運不濟,命途多舛,遍看眾人是一睹石牆,場中三石人是三尊石像,雖都有衣服在身,也隻有一件,原來飄擺的獸皮衣服的下擺,也全都如同石像上的浮雕,紋絲不動。

隻可惜,一來自己沒力氣給他們扒下來,二來即使扒下來自己怕也是穿不了,隻得放棄。

而江別,這般暴露在旁人麵前的經驗實在不足,隻知要找件遮體的物件。眼看場中所有小件物品,隻有地上兩片鞋底的麵積最大,可又怎能遮得了自己七尺之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一時間無法取舍,竟也不知遮羞當首選重點,保帥就不能再憐惜車馬炮的世間大法。

終於,還是讓他想到了一個,接近完美的辦法。石碑雖已中斷,餘下兩段均有五六尺長度,前後一圍,比著石人身上的如同浮雕的菲薄的獸皮,可算是件遮體七八成的厚棉袍了。

靈感一起,他急忙轉身,雙手撿起那掉落的半段石碑,向著另外半段靠了過去。

等這件厚棉袍穿穩,他才意識到,手中這六尺長、三尺寬、三尺厚的斷碑,怕該有數千斤之重,自己並未催發也無處催發靈力、罡氣,怎麼就輕易提起來了。

隻是這一疑慮,手中的石碑突然間,當真重有千斤,雙手再無法持控,直墜向地麵,因為斷端平滑,倒還能穩立。

而這般穿著,又哪裏是長久之計。即使是這眼下的荒唐之計,也是這神來之想法和神來之氣力相助,至於原因,費解自然是費解,而自己早在一個又一個費解中習慣、麻木。

莫名蒙冤,百口莫辯,強敵環伺,手無克敵之力,當眾蒙羞,身無避體之衣。不處炭火之上,不知時間難熬,江別不由得暗自悲傷,活著,著實不易,可是,要死也並不是一件所謂放空一切,就能輕輕鬆鬆麵對的事。

眼下,姑且也算有了衣服,可倘使三個千信石人,大力擠壓,自己還能不能在這兩大塊重數千斤的大棉襖中,再次意外幸存?

不隻是技藝漸精的劊子手,向來殺人者,若有餘暇,總會想些更優雅、更彰顯自我手段的方式,以便贏得同行的嫉妒和效仿,已及看客的讚許。故此,每一刀出手都期待著勝過之前一刀。

而被殺者,會在最後時刻,用盡平生能耐闡釋驚懼或者無畏,內心中對下一刻的期待,往往更是無與倫比。

眼前,三個石人,依舊麵沉如水,看不出在打什麼主意。相比那些刀來劍去,生死懸於一線的拚鬥,江別,此時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恐懼、無助,才真正開始對莫名的造化捉弄,有所敬畏。

大約過了,西伯候姬昌吃完十二顆伯邑考的人肉丸子或者是一鍋人肉羹的工夫,才見那三個石人,若有所思地向江別再度走來。

到這時,笨拙的劊子手,已經接連兩次砍偏了。

隻見,三個千信石人,排成一排,低頭凝眉,口中念念有詞,隻是,土語混雜無序,難以分辨出處。大約是一道符咒念畢,三個石人,猛地將身子一頓,兩腳入地半尺有餘。

之後一直靜立不動。

也不知三石人用了什麼功法,周邊沙石卻如似活物,如壁虎般紛紛向三者攀附。沙石越積越多,一直到比身體大出三四倍,才停止。

沙礫,石頭從他們雙腿上湧,每一塊上湧的土石,都似乎早有安排,速度雖快,卻不見雜亂。一旦選中自己安穩的地方,即刻入肉生根。

如此,等逆流而上的土石漸漸消停,,三石人,才以三流劍客為了裝作身負絕世武功而采取的拔劍速度,極其緩慢地將腳從地下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