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被黑沉的廊簷分割成碎片, 沈玨負手立在窗前, 處在陰影裏仰望著屋簷上明亮的天, 紅磚綠瓦脊獸林立,蹲坐成一排似乎是在咧嘴嘲笑著他。
流言伊始, 沈玨便不曾出過門, 接踵而來的醜事,往他的名聲上添了濃墨幾筆, 是臭不可聞。世人愚昧, 隻信入耳之言, 他堂堂王爺, 如何能忍受得了那些人的白眼。
“這就是您所謂的另有安排?”
沈玨的聲音很沉,一路沉到了敬太妃心坎裏,她看著他半藏在黑暗裏的背影, 指尖捏著小葉紫檀佛珠緩緩撚轉,絳紫色的珠子上金筆描刻著寧神的佛經, 滿滿一串, 也無法令她心緒平靜。
王泯生的死可以說是打亂了母子兩所有的計劃,逼迫著敬太妃不得不提早自請離宮,她原以為這事是沈恪或皇帝所為,沒曾想,暗查出來的結果卻是,搬著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裕親王!
敬太妃指尖一緊,繃斷了佛珠串著的錦線,刻滿經文的珠子滾到門口, 描金處反折出星星點點的光。
“我親自去找他。”
“事到如今您還相信他!”沈玨猝然轉身,狹長陰狠的眼眸裏如同淬了冰,他冷笑了一聲道:“您真當他是誠心在幫我?母妃,您太天真了!你以為單憑你們多年的“情誼”就能拿捏的住他?”
他將情誼二字咬得極重,語調怪異含帶諷刺,目光裏有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玨兒!”敬太妃麵色突變,驚怒出聲,手一把捏緊了雕花椅的扶手,色厲內荏如同強弩之末:“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胡說八道?”沈玨疾行兩步至她跟前,如同陷入瀕死的困獸,咬著牙壓低聲音說:“我都看見了,當年父皇重病,他打著侍疾的幌子入宮,夜深人靜時,避開所有人的眼線去了您的重華殿,你們兩屏退宮人做了些什麼,不用兒子再多提示您吧!”
敬太妃驀地瞪大了眼睛,修剪精致的指甲在木椅上撓抓到劈裂,許久後她無力地癱軟在椅背上,“你早就知道了?”
“是,我一直都知道。”沈玨雙目赤紅,麵色猙獰到恐怖:“離宮後您就好好呆在燕王府,不許再同他有任何聯係!”
“沈玨!”敬太妃加大了聲音。
“母妃!您再不濟也該考慮考慮兒子的感受,”沈玨錘了錘心口,怒氣躥到了嗓子眼:“我是先皇的兒子,注定是大晉將來的主子,這事要是被人捅出去,您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不止您和他會死,我也會死,所有的一切就都完了!”
敬太妃看著暴怒的沈恪,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可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長久的靜默,湧動在房間內的空氣如同死水一般的沉寂,沈玨閉了閉被光線刺到酸痛的眼睛,梗在心口多年的這根刺,一吐為快後,沒有□□,反而又陷進去幾分,刺得彼此皆是鮮血橫流。
重簷上墜著的簷鈴輕撞出聲響,風聲帶著人影落到書房門外,有人輕輕敲了敲門,“王爺。”
沈玨深深吸了幾口氣,斂去麵上異色,撩袍坐到椅子上,沉聲道:“進來。”
李錚剛一推門而入,就被房間內一股子涼氣凍地瑟縮了一下,隨著沈恪的目光看過來,他自覺低頭稟告:“今晨蘇承業在擲筆崖遇刺,被正巧帶著蘇杳杳踏青的齊王相救,現下幾人已經將刺客抓獲,正在回京的路上。”
踏青?大冬天的踏什麼青!沈玨沒好氣。
“你說什麼!?”敬太妃聞言猛地站了起來,脫口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