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想開,活出人生大格局 平靜,自由,和幸福
普希金說,沒有幸福,隻有自由和平靜。
那就不說幸福。
隻說自由和平靜。
平靜。波平水鏡,不起浪,不浮塵。花來照花的影,月起照月的影。無花無月照天照雲。
可是心如湖水,曝露荒野,春來百花開,掉一片花瓣便能激一圈漣漪。夏來雨至,哪滴雨不是滴在湖心?秋日金風剛猛,水麵是被吹皺的青綢碧綾。冬日雪花皚皚,飄啊飄,惟有此時打不破冰封的湖麵。所以,一年裏平靜不過半季,不平靜倒有足足三百天。
所以平靜是很奢侈的。
那便說自由罷。
風愛往哪刮便往哪刮,是自由。雨想在哪裏停留便在哪裏停留,是自由。可是人不是風雨,連“聽風就是雨”的權利都不能有,否則就叫不靠譜。所謂的譜,就是線,是網格,世間如棋盤,你在哪個格子裏,便要依循著哪個格子乖乖走--靠譜的都不自由。
有那想自由的,就離了譜。可是那種主動的、清醒的、知道自己不靠譜的不靠譜,讓人羨慕。比如半路逃仕的陶淵明,終身不仕的王冕,居陋巷不改其樂的顏回。
我倒不羨慕孔子,也不羨慕薑子牙。大家都在求名位,孔子的周遊列國難道不是求名位?大家都在求功績,薑子牙直鉤釣的也是王侯,不是窮漢。不想當將軍的士兵我羨慕,都想當將軍所以他也想當將軍的士兵我不羨慕。
因為他不自由。
不是行為不自由,是思維不自由。
出去吃飯。同座一位朋友,言談話語,字字不離上司,句句不離領導,行行不離機關,處處不離事務。一切以領導為要,以上司為主,以機關為榮,以事務為務。問他累否,答曰不累,“我幹得好,就能襯得別人幹不好。別人幹不好,搶我的位置就搶不到。與人鬥,其樂無窮。”
又有一位朋友去參加一個頒獎儀式,他的一個競爭對手質問上司為什麼沒有他,上司氣得大罵,說有的人真是無恥,有活往後逃,有榮譽往前衝,要名不要臉。
你看。好比一鍋沸油裏煮著一鍋葫蘆瓢,鍋下是崢嶸的名柴利薪,鍋內是滾沸的社會大環境,葫蘆是你瓢是我,得名得利不自由。
肖申克被關進鐵窗,用調羹一勺一勺地挖也要挖出一個自由,逃進下水道裏忍著汙穢之氣也要爬出牢獄,追尋自由。最後他尋到了。
我們還沒有尋到。
關押我們的不是別人,自己是自己的監獄長。你所信奉的一切,都能變成鐵欄杆。
比如神。神說上天堂的路是窄的,富人進天堂,好像駱駝穿針眼。婆家的姨媽又告訴我不信神就要下地獄,不管你是什麼樣的好人,沒的情可說,沒的道理可講。神又說十誡:“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不可為自己雕刻偶像,忌邪神。不可妄稱耶和華的名。當記念安息日,守為聖日。當孝敬父母。不可殺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盜。不可作假見證陷害人。不可貪戀人的房屋、妻子、仆婢、牛驢。”
佛也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又說不可殺生,不可偷盜,不可邪淫,不可妄語,不可口舌,不可怒詈,不可說謊,不可貪、嗔、癡。
這也不可,那也不可。
可是這世上卻是在在的不可都有人做。
因信條越多,牢獄越窄,身上的縛仙繩纏得越緊,人越想掙脫。結果打破神與佛的戒律,卻又一跤跌進了市俗的油鍋。
所以我愛禪僧。因為禪僧能把木佛劈了燒火。
也愛魯智深,因為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
也愛基督,他說我是生命,我是道路,跟隨我。可是他不說:不跟隨我的都不能上天國。你跟不跟我走是你的自由,如果你覺得如此甚好,自然便會跟上來了,不用懲罰,無須嚇唬。
一切都是你的自由。
所以那宣稱給了你自由意誌,轉過頭來又說不遵從他的人將下地獄的神,不是真的神。
那宣稱你必得如此如此,方能得到那般那般的回報的佛,也不是真的佛。真的神和佛是不說話的,你做一切事、說一切話皆蒙他悅納。你自由地選擇自由地生活,或不自由地生活。
當一切都發自內心,不勞種種規矩,便成完美的方圓。方圓裏未必無名無利,卻是與人皆安,與事皆安,人世於他,是三春風暖綻在枝頭的花,開也由他,落也由他。
這可真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的,大平靜了。
而幸福如帷幕,緩緩降下,替你遮沒了胡天胡地,漫漫風沙。
燈影禪心:一個小時留給自己一刻,這一刻超脫於你的正在工作、勞作與享樂之上;一個星期留給自己一天,這一天超脫於你的正在工作、勞作與享樂之上。拉開距離,審視內心,看見靈魂,記起自己是誰,想要做誰,好不迷失在忙碌與繁華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