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輯 靜心,風輕雲淡好時光 捂住嘴,敞開心(1 / 1)

第七輯 靜心,風輕雲淡好時光 捂住嘴,敞開心

在臨濟寺吃素齋,和一幹僧眾長條桌排排坐,一人麵前兩隻碗,一碗是菜,一碗是飯。菜就是平常的素燴菜,土豆西紅柿洋白菜茄子一鍋燉,飯是白米飯。沒有人說話,連碗筷聲都不大能聽得見。

我問旁邊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和尚:“這樣的飯,吃得慣嗎?”

聲音當然是小小的。

小和尚點頭一笑:“吃得慣。”

聲音比我還小。

結果就這一聲,害他挨了一下。

當時一個和尚飯堂高坐,可能是專管紀律的,此時便走下位來,我抬頭看他,他對我們這些俗人倒客氣,卻拿戒尺反手“篤”一下敲在小和尚的光腦袋上,低喝一句:“吃飯!”小和尚疼得一縮,也不敢再出聲,乖乖往嘴裏扒米。

我不理解。吃個飯麼,這麼嚴厲。

過後問掌堂師傅,師傅說,俗人吃飯,邊吃邊說,最易分神,不辨滋味,這些糧食蔬菜都是種出來叫人吃的,人吃了它要感恩的,浪費和不敬都不是修行中人。越沉默越專心,這是對飯的最大尊重。而且,吃飯的過程,既是接納每一粒味道分子和食物分子的過程,也是和天地萬物交流的過程。食不言,寢不語,身靜而後心靜,這樣才能修煉到禪宗的上乘。

最後,他說了一句話:“捂住嘴,才能敞開心。”

我一下子知道了自己為什麼會常常虛誇浮躁的原因。

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帝給人一張嘴,除了吃飯,就是說話的。三個女人或者三個男人都會構成一台戲,隻不過這台戲是紮在鄉間的土台子上,看似油頭粉麵,實則塵土飛揚。一個字:亂。

素心相對,清景難逢。我心折於伯牙和子期這對朋友的心心相印,卻不知道在此之間,俞伯牙還有過一段真正“捂住嘴,敞開心”的艱難曆程。

俞伯牙師從當時很有名氣的琴師成連學藝,三年後,成連說我會的你都會了,但是音樂的感受力和悟性方麵我沒辦法教得你更好。這樣,我的老師方子春是一代宗師,現住在東海的一個島上,我帶你去拜見他可好?俞伯牙聞言大喜,兩個人帶足食水,乘船往東海進發。一天,行至蓬萊山,成連說:“我去接老師,馬上就回來。”就把伯牙一個人撂在孤島上。過了好多天,老師始終沒回來,伯牙一個人孤零零,隻有大海和山林相伴,耳邊鳥聲啼鳴,無數惆悵情緒滋生。漸漸的,他的心情由焦急、擔憂、煩躁、惆悵,轉化為一片清明,全身感覺像張開一張大網,捕捉來自天地間的一切美妙信息。從此時起,伯牙琴藝精進,睥睨群倫--原來,這是他老師布的一個局,如此煞費苦心,就是為的要他捂住嘴,敞開心。

宋朝僧人惠詮《題梵天寺》詩雲:“落日寒蟬鳴,獨歸林下寺。鬆扉夜未掩,片月隨行屨。唯聞犬吠聲,又入清蘿去。”詩中禪僧落日時分始獨歸寺院,他白天到哪裏去了?為什麼聽到犬吠之聲,他就隱入了青蘿叢中?

原來自中晚唐以來,士大夫階層喜結僧流,頻擾清修,寺廟不能避世,於是詩中主人公要更找清靜之處。天明離寺,日暮而歸。至於白天的樂趣,我們雖不得見,也可想象。他的心中,經曆著一片花海,蝴蝶翩飛,鬆濤陣陣,瀑布轟鳴的“大靜”。

《千手觀音》的領舞邰麗華,一出場,臉上的清麗氣質就叫人一震,直覺這是一個不平常的人,她的臉上有靜氣。後來才知道,她是一個聾啞人。先天的殘缺閉合了她發出聲音的通道,她自己卻天啟了心靈的天窗。反過來講,當語言功能蓋過其他功能的時候,喧囂聒噪也就遮住了靜水流深。

靈魂的事情,原來真是這樣的:捂住嘴,才能敞開心。

燈影禪心:不強辯什麼。也不為了什麼強辯。那瞪眼暴筋、喋喋不休的人,是不能把信念傳輸到別人的心裏的,辯論的勝者和負者都是輸者。隻有懷著一顆心,安靜為人。你的人做到哪裏,就是你的論點、論據和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