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答應肖建華有一個原因,就是肖建華在做工作中間,給了她一萬元現金。肖建華說,這是額外的,不從答應她的好處費中扣。小敏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這筆錢,她想這是她應得的,應得的錢,不拿白不拿,這和李德貴給她的那兩萬元不一樣。
小敏之所以答應,當然不全是這一萬元錢的原因,而是她覺得肖建華說的有些在理。
那個時候,肖建華坐在床上,拉著同樣坐在床上小敏的手說,城市拆遷是任何人都阻擋不了的,就是到最後經過法院,也還是要強製拆遷。
肖建華說,既然阻擋不了,還不如早點搬遷,於公於私都有利。一個老人家,住在那種地方罪過啊,不如搬到政府已經安排好的新房子裏。
肖建華說,現在沒有其他辦法讓老人簽字,隻有靠你了,你聰明,能說會道,把道理和他講清楚,老人會通情達理的。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隻要能夠說動老人,就是為大家做了好事。
肖建華還說,你首先要想辦法接近老人,先接近了,就有辦法了。
坐在床上的小敏聽到後來,還真覺得這事是一件造福於老人和百姓的好事了,並且還非己莫屬。原來自己在肖建華心裏還有點用,不隻是做酒吧女那麼簡單。
於是小敏便很高興,所以答應了。
見小敏終於答應,肖建華點點頭,眉開眼笑地說:“這就對了嘛,這才像我們的小敏。”
肖建華說完,伸手摟住了小敏的脖子。本來他今天過來,隻想和小敏談事,是沒想和她做這個的。但把小敏那隻白皙的手握在手心裏這麼久,他的欲火就燃燒起來。
小敏的手很纖細,修剪得整齊的指甲上,閃爍著緋紅色的潤光。此時,這縷光澤仿佛成了肖建華欲望的助燃劑。
“幹嗎啊肖總,你那一萬元還包括這個阿。”小敏笑著說。
“小敏,你能不能不說這個?你我認識這麼長時間了,難道一點感情也沒有?”肖建華開始解小敏的衣扣。
小敏躺到床上,任由肖建華脫自己衣服:“得了吧,肖總,你對我有感情嗎?”
“我可是喜歡你的。”
“嗬嗬,喜歡?”
“真的。”肖建華補充。
“肖總,我已經不是十八歲的小女孩了。”肖建華用嘴堵住了小敏,不讓她再說話。
肖建華在小敏身上的生猛一如既往,小敏心裏默默的數數依然如故。
隻是這一次,她不再裝著叫了。
她知道,肖建華已經對自己失去了興趣。
如果說認識之初,肖建華有點喜歡自己的話,那還說得過去,那時自己畢竟清純一些,但經過一年多的酒吧女生活,小敏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一年以前的那個自己了。
既然他已經對自己失去了興趣,又何必再裝下去呢?一個對自己已經失去興趣的人,是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大把花錢的。
肖建華從小敏的身上滾下來後說:“你今天這樣反而更舒服。”
“去死吧。”小敏說。
“我找你的事,不要讓那陶亞偉知道。”肖建華穿衣服的時候說,“他很在乎你的,以後,你多陪陪他吧。他,好像對你動情了。嗬嗬。”
肖建華臨出門時又說:“快把胡傳文搞定吧,搞定了,你也不用做這個了,可以回家做份生意了。”
肖建華後麵的一句,正合小敏心意。
和第一次一樣,小敏敲了很長時間的門,胡傳文才過來開門。
門開了,胡傳文手拿一支毛筆,腳穿膠靴站在門邊。他沒有打傘,是冒著小雨走過院子的,雪白的頭發上,有幾粒細碎的雨珠。見又是小敏,胡傳文臉馬上由晴轉陰。
“怎麼又是你啊?我以為是誰呢,你看還下著雨。還是那句話,不拆。”
老人嘮叨了幾句,就準備關門。
小敏搶先一步,走上前,用傘給老人罩著雨:“老伯伯,你誤會了,我不是拆遷辦的。”
“那你是幹什麼的?”胡傳文老人不信。
小敏從口袋裏掏出身份證,遞給老人:“您看,我是外地的,拆遷辦哪有外地的啊?”
老人眯著眼,看了一眼身份證,又看看小敏,再看一眼身份證:“那可說不準,拆遷辦就沒有外地的?那你倒是找我幹嗎?”
老人的毛筆,此時往下滴水,墨水在院子積水的水麵上化開,形成一圈圈變化多端的圖形。小敏看著老人手裏的毛筆,忽然急中生智,問:“你是胡老吧?”
“是啊。”老人答。
“你在畫畫?”
“我早就不畫了,我在寫字。”
“這就對了,我找您好久了,早就聽說這裏住著一個叫胡傳文的老人,不但畫好,書法也好,我早就想上門拜訪的,我想拜——您——為——師。”小敏把拜您為師幾個字,拖得很長,有一種撒嬌的成分在裏麵。
“是這樣?”老人依舊疑惑,但臉上明顯開朗了許多,又問:“你會寫字?”
“會啊,我很小的時候就會寫呢,小時候參加市少兒書法大賽還拿過名次,您讓我到您屋裏,我寫給您看。”小敏驚奇地發現,情急之下自己的謊言,說起來簡直就和真的一樣,流暢得如行雲流水,一點也聽不出胡編亂造的成分。
“真是,這事你怎麼不早說呢?你看耽誤到現在,衣服都淋濕了。”顯然,胡傳文相信了小敏的謊言。
院子很大,裏麵積了一層水,積水的上空是參天古樹的綠蔭,綠蔭下放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盆景,那些盆景,造型各異,集山川之精華和植物的靈氣於一身,趣味盎然。
怪不得老人舍不得搬家呢,這麼好的地方,簡直有如仙境。
小敏幫老人打著傘,依著老人深一腳淺一腳地一起往裏走,走到回廊時,鞋都濕了。
小敏顧不得自己的鞋,扶著老人,進了家。
家裏倒是窗明幾淨,沒有一般獨居老人的腐朽氣息。
一進門,便看到牆上掛著的幾幅山水畫,一隻大書櫃裏,碼滿了書,客廳的長幾上,鎮尺壓著宣紙,上麵是老人沒有寫完的字。很顯然,這是老人的書房兼會客廳。
外麵是雜亂不堪的拆遷工地,難得老人還能靜下心來寫字。撲麵而來的一切,令小敏感動,但隻有一點點,她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老人請小敏在古色古香的藤製沙發上坐下,給小敏泡茶。
“已經斷水停電了,他們這幫兔崽子。”老人給小敏遞上茶後,嘴裏嘮叨,“我這水是純淨水公司送的,用煤爐燒開。”
小敏慌忙站起身來:“謝謝您,難為您了。”
小坐一會兒後,老人說:“來,寫幾個字我看看。”
“我寫不太好,我隻想學。”小敏支吾道。心想,自己的字那麼差,一寫肯定露餡,不被趕走才怪呢。
是老人放在書桌上的二胡,幫了小敏。看到二胡,小敏像見到救星似的,問胡傳文:“您也喜歡二胡。”
“是啊。”胡傳文嗬嗬笑了,“沒事的時候拉拉。”
“我也喜歡,可是拉不好,我給您拉一曲吧,您多提意見。”小敏說。
如果說在門口看到胡傳文手裏拿筆,小敏謊稱自己會寫字是無奈的胡編,那麼這拉二胡可是她的拿手好戲了。
小敏不待老人點頭,自說自話地取出了二胡,手扶琴弦,很慶幸小時候學過這門樂器。
“你也喜歡?好啊,拉一曲。”胡傳文已經坐到沙發上。不知道是在等待天籟之音,還是怕不堪入耳的雞叫狗鳴,他閉上了眼睛。
小敏調整一下琴弦後,《二泉映月》便在屋裏響起。
琴聲流淌——時而悠揚,時而蒼涼,時而悲傷,時而高亢。淒厲欲絕,歎音嫋嫋。胡琴聲中,夜闌人靜,月光如水,泉水嘩啦。
一位老人坐在泉邊,微風撲麵而來。風吹在老人蒼老的臉上,雙眸失明的老人更顯形影孤單。風越過老人,吹到泉水彙集的湖麵,湖麵上漣漪陣陣,月影婆娑。
風又越過湖麵,吹到樹林,樹枝搖曳,鬆濤陣陣。
老人低頭不語,用心傾聽泉水的聲音,感歎著命運的坎坷和人世的悲涼。
泉水奔湧,衝擊著兩岸的石塊,激起水花片片,千回百轉。
如水的月光中,老人緩緩地抬起頭,在傷感的曲調裏,一股不屈不撓的亢奮之情,便慢慢在老人的心中昂揚。
“太好了,你拉得太好了!”小敏拉完,胡傳文擊掌讚歎。
“謝謝你。”小敏不好意思起來,恭恭敬敬地收起二胡,交到老人的手裏。
“你這個徒弟,我收定了。”胡傳文一邊放二胡,一邊回頭對小敏說。
“可是,我不怎麼會寫字。”小敏小聲地說。
“不怎麼會?”胡傳文說,“沒有關係,寫字我可以教你,但你要每天給我拉拉二胡。”
“那好,太謝謝你了,胡老。”
“你是在華城上學呢,還是工作?”
“我在讀研究生,學生命科學的。”小敏的謊言,運行得如刹車失靈的汽車。
這時候,她真的有點佩服自己了,不但謊話說得滴水不漏,而且還思維清晰。她不知道老人的學曆,但不管有多高,這門科學,老人一定是知之甚少,說自己學這個,不至於露餡。
小敏本身是學工商管理的,但工商管理學,一般的學校都不開這門學科的研究生班。
如果說自己還在讀本科,明顯年齡上有點不像。雖然小敏對自己的長相很自信,但畢竟畢業幾年了,歲月不饒人啊。小敏有自知之明。
兩人接著開始聊天。
老人很健談,從小敏的學習談到當前國際國內形勢,談到金融風暴和曾經的亞洲金融危機,又聯想到伊拉克石油和獨裁者薩達姆。
接著,老人又開始談現在當官的,老人說國家的政策是好的,隻是被底下一些歪嘴和尚念壞了經。
一個上午,老人都很愉快地談著,小敏隻是在一旁聽,不大插話。
看著侃侃而談又很有見地的老人,小敏很想問一下他對娼妓——這個當今已經遍及大江南北的職業的看法,但是,最後還是沒敢。
臨近吃飯的時候,老人還意猶未盡,一看時間不早了,起身做飯,並要小敏留下來一起吃,小敏謝絕了。
小敏不想這麼大年紀的人給自己做飯,那簡直就是罪過。自己不會,如果會做,小敏一定會給老人做餐飯的。
就這樣,小敏直到起身告別的時候,也沒有提拆遷的事。
不是她不想提,而是根本就沒有機會。
小敏從胡傳文家離開的時候,雨停了。
小敏從胡傳文家出來,沿著小巷往回走的時候,意外地碰到了楊尚武。楊尚武一手拎著一隻塑料袋,一手插在腰間,優哉遊哉的,見到小敏,也頗感意外。
“小敏姐,你怎麼會在這裏啊?”臉上露出他那招牌式的笑來。
“我來看一個朋友,你怎麼會在這裏呢?”小敏停下腳步,和楊尚武麵對麵地站在馬路上。
“肖老板把我調到這個拆遷工地上了,他說這個工地缺人。”楊尚武說。
“我今天剛到,正準備到你那裏呢。”楊尚武又說,揚了揚手裏的塑料袋,“給你帶的萬三蹄。”
“虧你還記得,那就走吧。”
到小敏家樓下的小賣部時,楊尚武說,敏姐,今天我們好好喝一杯吧。
小敏說,好啊,喝一杯吧,認識這麼長時間,還沒喝過酒呢。
楊尚武聽了,開心地笑起來,於是買了啤酒。
小敏因為吃飯都在街上解決,家裏不開夥,也沒有碟碗之類的東西,兩人就鋪開裝蹄髈的塑料袋,學著沈萬三當年的樣子,用蹄髈裏麵的骨頭劃開蹄髈,麵對麵坐著喝酒。
喝酒也是對著啤酒瓶喝,此情此景,頗有些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味道,老家就是這樣的吃法。豪爽的氣息在房間裏流淌,蹄髈和啤酒的香味在空氣裏彌漫,興奮在兩人的臉上歡騰跳躍。
小敏和楊尚武在一起就是這樣,省去了在別人麵前的那些繁文縟節,輕鬆自在。
楊尚武本是不怎麼能喝酒的,兩瓶下肚,小麥色的臉上又多了一層豬肝似的光澤。
“敏姐,花園浜工地好像要打架。”楊尚武又開了一瓶酒後,忽然說。
“打架,你怎麼知道。”小敏問。
“我們工棚裏準備了好多鐵棒之類的東西,聽他們說,是要準備打架呢,是和一個叫阿三的人打。”
小敏愣了一下,然後說:“這事你可不要參與,和你沒有關係。”
“要是老板讓打呢?老板從各個工地上調了好多年輕力壯的人過來,目的就是打架。”
“讓你打你也別打,千萬要記住。”小敏急切地說。
“哦,知道了。”
兩人又接著喝,一口口冒著泡的啤酒,帶著酸酸的爽意從小敏的嘴裏滑向肚中,小敏就有了幾分醉意。醉意朦朧的小敏,看著坐在對麵的楊尚武,忽然想,如果這個坐在對麵的人是自己的男朋友,如果自己找一個這樣老實巴交的男朋友,也未嚐不可。
當然,這個念頭在小敏的心裏稍縱即逝,停留不到一秒的時間。
小敏搖搖頭,趕走這不著邊際的念頭。她知道,自己是不會找這樣的男朋友的。
喝完酒,兩人稍作休息後,楊尚武提出一起去外麵走走,小敏欣然同意。
久違的太陽,終於從雲層中羞羞答答地露了臉,有陽光的時候,人的心情也會好許多。兩人乘車來到聞名遐邇的中山街。
中山街是華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這裏國際國內一線品牌雲集,街上人頭攢動。
兩人不知什麼時候手牽在了一起,很自然。
手牽手的他們,走在人群中,親熱得宛如一對戀人。
有人向他們投以奇怪的目光,小敏知道別人目光中帶有疑問,從外形上看他們明顯有些不配。白皙的小敏,背著一隻LV小包,包雖然是小敏在上海時買的仿品,但仿得很好,足可以假亂真,這隻包讓走在街上的小敏平添了幾分高貴。
而楊尚武皮膚黝黑,身上從小商品市場買來的衣服又不合身,兩人氣質上差距很大。
但小敏不管那麼多,牽著楊尚武的手,旁若無人地走在大街中。
愛咋看咋看,小敏想。
逛到老廟黃金時,楊尚武說,敏姐,我們進去看看吧。小敏說這裏有什麼好看的,拉著楊尚武要走。
楊尚武說,我想幫老婆買件東西,你幫我選選。小敏聽他這樣說,沒辦法,隨他一起進到店裏。
楊尚武選了兩條很細,一模一樣的18K白金項鏈。小敏看了看價錢,1100元一條。
小敏當時就有預感,其中有一條,是給自己買的。在店裏本想阻止楊尚武的,但又不能,萬一人家不是給自己買的呢,那豈不是自作多情很難堪?
果然,出店門後,楊尚武把其中的一條交到小敏手裏,羞羞答答並且鄭重其事地說:“敏姐,這一條是送你的,我知道在你心裏,這樣的東西根本算不上什麼,但是我的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收下,留個紀念吧。”
1100元,可是楊尚武半個月的工資了,小敏知道1100元在楊尚武心中的分量。
雖然她不忍心讓楊尚武花錢,但楊尚武送給自己和送給老婆的東西,都是一模一樣的,這讓小敏又很開心。
小敏想了想,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