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玉蟾(2 / 2)

許仙雙掌絞痛難忍,眼看再難支撐,暗想:“與其束手待斃,倒不如和她拚個同歸於盡!”奮起神力,大喝著將劍尖向右移了寸許,猛地鬆開手,一掌朝她拍去。

“哧”地一聲,劍鋒穿過他的右胸直沒劍柄,他的右掌亦閃電般拍到了白衣人的心口。

幽香撲鼻,觸手溫軟滑膩。就在那電光石火間,心底忽然又閃過一個念頭:“倘若她真是白姐姐呢?難道我真要將她一掌打死?”胸中劇痛,呼吸、心跳仿佛瞬間頓止了。

驀地縱聲狂吼,手掌不由自主地朝右一分,硬生生貼著那白衣人的胸脯拍了出去。

“轟!”氣浪在空中姹紫嫣紅地炸散開來,輝映著“她”清麗脫俗的容光,輝映著“她”驚愕迷惑的雙眸。

他忽然想起了成都廊橋上的黃昏,想起了她映照著霞光的笑顏,想起那一刻自己多麼想將她緊緊抱住,叫夜色不來,讓韶光永存……

北鬥十萬年而一新,日月百億年而殆盡。昨日之我非我,今日之我是誰?他是誰?“她”又是誰?那對倚立在廊橋霞光中、引來無數驚羨目光的璧人,是否已經湮沒於時光的長河裏,不見倒影,不留半點漣漪?

在那層層爆裂般的絞痛中,這些念頭隻如流星一閃即逝,然後眼前一黑,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小色鬼,你做什麼!”

“你這膽大妄為、狡獪無賴的小色鬼,還有什麼不敢做的事麼?”

“死到臨頭,還敢油嘴滑舌!”

“第一,我是女兒之身,不是大丈夫;第二,我答應不傷你毫厘,可沒答應不殺你。”

“你我素昧平生,為何要舍命救我?”

“人分好人壞人,難道你不分好壞,全都要救麼?中毒的如果不是我,是別的什麼人,你也一樣拚死相救嗎?”

“我叫白素貞,不是‘妖女’,也不是什麼‘仙子’,你記住啦。”

“……”

迷迷糊糊間,仿佛有無數容顏閃掠眼前,無數聲音縈繞耳際。仿佛看見無數個她時哭時笑,時嗔時喜,交疊如粼粼閃動的大河,一浪接著一浪,將他淹沒卷溺……

他仿佛看見她咬著唇躺在洞裏,胸脯起伏,恨恨地瞪著自己;看見她握劍抵住他的眉心,嗔怒中帶著難言的嬌媚;看見溪水裏的倒影,她軟綿綿地伏在自己的肩頭,發絲飛舞,臉紅如醉……

仿佛看見她站在漆黑的山穀裏,雙眸裏倒映著萬盞“佛燈”,就像瀉入了灼灼銀河;看見她攏著發鬢,轉過頭嫣然一笑,夕陽與晚霞全都失去了顏色;看見她弓著身,被金缽寸寸拔起,尖叫著化作了光芒閃耀的白蛇……

白姐姐!白姐姐!

他五味交集,悲喜填膺,張著嘴,想要大聲呐喊,卻仿佛被山嶽壓身,發不出半點聲響。然後胸口突然又感到了如燒似絞的劇痛,疼得他全身收緊,大叫一聲,終於睜開了眼睛。

藍天如海,白雲如浪花翻湧,雪鷗一隻接一隻地急速掠過,歡鳴著旋轉回翔。她俯身凝視著他,發絲飛舞,臉龐被霞光輝映,金光燦燦,美得如此不真實,就像是剛才的夢境,就像是投映在這片澄淨碧海中的倒影,仿佛他吐一口氣,就會立即吹皺無形。

“白姐姐……”他淚水奪眶,方甫啟唇,她卻突然站起身,蹙眉道:“我說過了,我不是你的‘白姐姐’,再胡言亂語,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劍尖寒光閃動,重又抵住他的心口。

許仙一震,這才想起先前發生的一切。轉眸望去,自己正蜷躺在海邊的懸崖上,渾身被繩筋捆綁,難以動彈。左側是一片斜陡的山崖,冰雪厚積;右側幾丈開外,則是連綿數裏的峭壁,下方驚濤拍岸,掀起衝天白沫。也不知到了哪裏。

他身上血跡浸染,右胸的傷口已被布帛裹住了,似乎塗抹了止血的膏藥,冰涼沁心,又夾雜著陣陣燒灼的劇痛,稍一牽扯,立即疼得雙眼金星亂舞,透不過氣。心中反倒一鬆,哈哈笑道:“你若真要殺我,又何必救我?白姐姐,你定是忘了我是誰,卻又覺得似曾相識,不忍心下手,是也不是?”

白衣人臉上微微一紅,雙眸中閃過慍怒之色,冷冷道:“放心,我記性好得很,殺師之仇,更是片刻也不敢忘記。留你性命,隻是讓你生不如死。”

“殺師之仇?”許仙心中大奇,正想問她是誰的徒弟,遠處忽然傳來幾個女子的叫聲:“白玉蟾,白玉蟾,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