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馮老爺六十有五了,擅長經商,熱衷斂財,對女色並無什興趣,卻隻因在回武昌的途中,在輪船上偶遇一老和尚,老和尚竟算出他剛錯失一單大買賣,並且算出他之前在浙江遭遇過一場劫難,還告訴他若是想給馮家消災解難,就必須納一位在特定時辰出生的女子為妾。老和尚叮囑這馮老爺務必嚴格按照他寫下的生辰八字來尋找合適的年輕女子納為妾室。
而金霄的母親正私下找媒婆替自己的女兒金霄說親,她毒癮一日比一日更盛,想著趁自己還清醒尚康健,趕緊給金霄找一個家底殷實的好婆家,一來可以讓他們母女後半生有所依靠,二來可以讓她拿了豐厚的聘禮,後半生好安生抽大煙。
金家和馮家兩家托付的媒人拿著兩幅八字撞了麵,對了八字後,發現兩個人竟是“天作之合”。
當馮鬱榮捧著鮮花趕到亨利大酒店的時候,酒店的人告訴他那個女人已經離開了。他不知是那女子有意回避,那女子甚是清高,從不見客,酒店的老板也很是庇護她。馮鬱榮垂頭喪氣地回到家中,剛一進家門就被馮老爺叫到書房裏訓話。這馮老爺竟已給馮鬱榮報讀了上海的軍校,且兩個月後就要動身去上海入校。
見不到自己的心上人,馮鬱榮是萬萬不甘心的,他躺在寬闊奢華的歐式大圓床上,輾轉反側,決意明日放學後一定要去亨利大酒店再會佳人。
此時,還站在亨利大酒店外的大樹下回憶往事的何重樽注意到金霄從酒店裏緩步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黃包車,好像是酒店的老板特地給她安排的黃包車,何重樽一直跟在黃包車後麵,看著金霄上了黃包車,一路遠送金霄回家。
青瓦紅牆內,燈影昏黃。何重樽站在金霄家的樓下,仰麵望著樓上窗戶裏閃動的人影,他沉思了許久,若要他即刻放下,他是如何都割舍不下的,他回到了下榻的客棧,與老阿柒商量,要在武昌開家醫館。
一千年前的霄兒留給何重樽的愛和恨已經被歲月的風沙吹得模糊了,對於何重樽來說,死去的尹霄留給他的傷痛才是深刻而清晰的,他懷裏全是抱她時候的感覺,還有她死去時,她渾身冰涼的鮮血,已經她用血寫下的那三個字,一切就像一把無形的利刃,狠狠地紮在何重樽胸口,每每想起,便痛不欲生。
老阿柒辦起事來利索得很,不出三日,就把開醫館的事情辦得妥妥當當,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阿爹“病了”,而且此病無藥可醫,隻有讓他投入到工作中,他才能稍微像個正常人。
醫館開在了長江邊,春末之際,頭疼腦熱之人越來越多,醫館很忙,忙得何重樽都無閑暇去亨利大酒店聽金霄拉大提琴。
一天傍晚,何重樽換了身幹淨的衣裳,正準備去亨利大酒店聽金霄拉大提琴,可剛出門就撞見一位腿上還沾著田泥的莊稼漢背著一女子跑進了醫館,經過一番詢問,原來是那位莊稼漢的妻子難產了,他特地從鎮上劃船帶著妻子來到江邊找到“阿柒醫館”。
何重樽讓莊稼漢趕緊將妻子平放在醫館內的病床上,老阿柒也走了過來,隻見那女子臉色發白,身下的褲子已然染透鮮血,老阿柒湊上前摸了摸胎動,發現這女子的肚子又硬又冷,趕緊呼道:“失血太多了,產婦意識不清,得趕緊剖腹。快說,是保大還是保小?”
那莊稼漢已然嚇懵,怔然問道:“保大保小?”
何重樽再次聽了聽胎動,他臉色陰沉,低聲說:“小的恐怕已經保不住了。”
莊稼漢嚇得噗通一聲跪在了何重樽和老阿柒跟前,嘶吼道:“大夫!快救救我的妻兒啊!”
何重樽見了太多這種場麵,事實是莊稼漢送人送得太遲了,孩子取出來時早已咽氣,女子也應失血過多而離世,莊稼漢抱著死去的孩子和妻子哭得淒慘無比,任誰勸也不肯放手。老阿柒身子骨老了,拖不動莊稼漢,讓何重樽去拖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