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總有些時光會逝去 那些拋也拋不開的記憶(2 / 3)

3

外公去世那年,我剛巧十歲。

我忽然懂得了死亡意味著什麼。整夜,我就這麼牢牢地抱著外公的帽子,睡在我們嬉戲的大床上,哭得稀裏嘩啦。

那夜過後,我長大了很多。我開始嚐試忘卻所有關於嬌寵的記憶。因為我知道,之後的歲月,再沒有人會驕縱我的任性。

十一歲的下午。父親醉酒以後踉踉蹌蹌地來到了我們教室裏,一看見我,二話不說,拖上講台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當時我正讀六年級。

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窗外正普照著明媚的陽光,綠葉在風中像鳥兒的翅膀一般上下浮動。我像一隻瀕臨死亡的小貓,安靜地躺在講台上。鼻腔裏,口裏,臉上,全是刺眼而又充滿腥味的溫熱液體。我不敢抬頭,也不敢哭。我當時甚至連動一動的勇氣都沒有。

後來我們班主任來了,她發了瘋似地把我父親拖開。我忽然覺得有了一個依靠,有了一種寄托,終於撕心裂肺地哭了出來。急促不斷地咳嗽使鮮血不停地往外湧,染紅了外公生前給我新買的白襯衫。

父親說我是他兒子,他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我沒有在意那一句話,隻是單純地害怕,覺得他是如此高大,和窗外粗壯的梧桐樹一般。可不知為何,後來不論怎樣都忘不了這句話,一直到今天它都還殘留著無法磨滅的傷痛。

4

幾乎每月他都會到學校“探望”我一次。

大抵是因為這個緣故,在當時脆弱的年歲裏,我開始逐漸害怕三十歲以後的男人,由心而發的恐懼。

初二那年,我轉了班。物理老師剛巧是一位年近四十的男人。記得有一次犯錯,他僅是瞪眼怒吼,我就不可遏製地站在教室裏哭開了。我覺得他好像我的父親。

我幾乎想過自殺,但我沒有勇氣。

我是那樣地厭惡學習,可又不得不學。我不但要學,而且還要保證良好的成績。每次考試完結,我總會害怕很長時間。

記得有一次我考得很差勁,沒敢回家。結果,父親提著棒子全城尋我,最後,在洶湧我的馬路上,我被打得鬼哭狼嚎。他說,棍棒底下出人材。我想,我不會是人材,因為我受不了打。

終於有一次,我決定反抗,沿著出城的小路獨自跑了很久很久。夜深了,又冷又餓,卻不敢回去,隻好漫無目的在街上逛。深秋的夜,昏黃的路燈下,我蜷縮著身體,靠著燈杆下的垃圾桶睡了整整一晚上。

這些疼痛的記憶沒人知道。很多時候,想找人傾訴,說了半天,他們卻對這些故事的真實性表示懷疑。

我開始寫莫名其妙的文字,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高高的田埂上,沒有任何動機與目的,沒想過出名,更沒想過得利。

當時日記本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我唯一的夢想——離開這裏。

父親終於發現了我的日記。他暴跳如雷地拎起整壺沸騰已久的水向我和母親扔了過來。我當時不知所措,隻好本能地用腳去擋。結果,在後來的十年裏,再熱的天氣我都沒有穿過短褲。我當時狼狽地跪在地上,痛哭著,哀求著,抱著母親的大腿叫她帶我走,帶我走。

可最後,我們還是沒有走。

5

初二下學期,父親第四次酗酒吐血。

屋裏的枕頭,床單上麵全是黑紅色的血塊。狹窄的空間裏,四處都充斥著酒與血的腥味,令人昏昏沉沉,五髒翻江倒海。

醫生說他的瞳孔在縮小,讓我趕緊握著他的手,他已經是沒有知覺了。

最後醫生說叫我抱著他,使勁掐人中的時候,我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道刺眼的白光。我知道,他將徹底離開這個虛妄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