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溫州學派”的沉浮(3 / 3)

國第一屆國會議員,時為北京大學職員;早年留學日本的孫詒棫是孫詒讓的堂

弟,曾任清史館編纂;畢業於東京帝國大學的許璿是農科教授;京師大學堂畢

業的倫明是法科教授;陳寶騏在兩廣方言學堂從陳介石學,以廣東高材生補為

北大法科教員。一九一八年初,蔡元培為改善校風發起進德會,馬敘倫、陳懷、

林損、章獻猷、孫詒棫都是甲種會員;六月,章獻猷還當選為進德會糾察員。

陳懷像學生批注陳懷的教材

其實,這個陣容早在陳介石主政兩廣方言學堂時就已基本形成。當時,除

了馬敘倫畢業於養正學堂外,還有周繼善,龔壽康,他們分教英文和美術;倫明

擔任教務長兼經濟科教程,陳懷、章獻猷是文科教員,另有高誼、林公任、黃公

起、林濤等,共十多位溫州人。

無疑,陳介石是“溫州學派”的核心人物。老師到了哪裏,弟子就跟到哪裏,

鄉裏鄉親也帶到哪裏,同一學術觀點的朋友就站在哪裏。這種同門、同裏、同

派係的圈子文化極富中國特色,沿襲至今仍不乏市場。就連蔡元培擔任北大校

長,與國會裏的浙江同鄉、教育部內的改革派的積極策劃不無關係。所以,蔡元

培任期前後,浙江籍教員占“半壁江山”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蔡元培與溫州人

的關係也非同一般,與陳介石早有交往,章獻猷則與他同年中試,交往甚深,蔡

元培尊稱其妻、畫家張光為“年嫂”。

但胡適對“溫州學派”印象深刻,還有個原因是相對餘杭章太炎派職員而

言的。馬裕藻、錢玄同、黃侃、康寶忠、沈兼士等章門弟子濟濟一堂。與陳介石

差不多時候進北大教書的沈尹默也是沾了章太炎的光,他回憶:“當時,太炎

先生負重名,他的門生都已陸續回國,由於我弟兼士是太炎門生,何、胡等以此

推論我必然也是太炎門下。其實,我在日本九個月就即回國,未從太炎先生受

業。

”何、胡分指何燏時、胡仁源,是當時北大的負責人,章門弟子來北大大多

是他們所邀。為什麼他們要對沈尹默們伸出橄欖枝?沈尹默毫不諱言這是“新

舊之爭”。京師大學堂複辦到嚴複出任北大校長,文科素是桐城派古文家的勢

力範圍。而隨著章門弟子的相繼到來,逐漸為推崇魏晉文風、注重訓詁考據的

學風取代。毋庸置疑,在這場推陳出新的運動中,“溫州學派”也是其中一股不

可小覷的力量。蔡元培到任,以章門弟子為代表的新派勢力已經很大。蔡元培

向湯爾和問北大情形。湯爾和說:“文科預科的情形,可問沈尹默君;理工科的

情形,可問夏浮筠君。”可見一斑。

湯爾和還對蔡元培說:“文科學長如未定,可請陳仲甫;陳君現改名獨秀,

主編《新青年》雜誌,確可為青年的指導者。”接下來北大發生的故事,即如大

家都了解的新文化運動的崛起。蔡元培《我在教育界的經驗》曾述及這場改革:

“舊教員中如沈尹默、沈兼士、錢玄同諸君,本已啟革新的端緒;自陳獨秀君來

任學長,胡適之、劉半農、周豫才、周啟明諸君來任教員,而文學革命、思想自由

的風氣,遂大流行。”

一九一九年一月,深受陳獨秀、胡適等影響的北大學生傅斯年、羅家倫等

發起新潮社,出版《新潮》雜誌,為新文化運動鼓與呼。而另一些學生俞士鎮、

張煊等,“慨然於國學之淪夷,欲發起學報,以圖挽救”,在劉師培、黃侃等人指

導下,組織了國故月刊社。三月,《國故》月刊出版,林損、馬敘倫、黃節等赫然

名列編輯。成員中還有一位北大學生伍一比,即伍叔儻,是溫州人。

這一回的“新舊之爭”,章門弟子陣營出現分化瓦解,黃侃從原來新派人物

淪為舊的勢力。由於林損、馬敘倫等加入國故社,“溫州學派”也被陳獨秀、胡

適們視為舊派人物。

黃侃曾說:“化之文野,不以強弱判也;道之非韙,不以新舊殊也。”國故派

對陳獨秀、胡適們強分新舊最為不滿。對此,蔡元培雖然認為:“我素信學術上

的派別,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所以每一種學科的教員,即使主張不同,若都

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故’的,就讓他們並存,令學生有自由選擇的餘地”,但舊學

大勢已去,盡管劉師培、黃侃、林損、馬敘倫等極力論爭,無奈落花無情,隨著

劉師培的病故,《國故》雜誌隻匆匆出版四期,即告停刊。

直到晚年,胡適還想起“溫州學派”,恐怕是因為林損。陳介石、陳懷相繼

離世,林損撐起了北大“溫州學派”的局麵,當然還有馬敘倫。“五四”前後,

林損曾與黃離明等組織漢學研究會,創辦《唯是學報》,倡言複古,與新文學運

動論戰,《漢學存廢問題》洋洋灑灑數萬言,指出白話文不可行,共二十五事。

一九二七年,林損為東北大學所聘。一九二九年,重返北大。此時,林損在新文

化的天地裏已近乎“怪人

”。他對學生說:“考試時你們必須用文言文答卷,白

話文我一概不看。

”終於,一九三四年,北大內部調整,他與許之衡被解聘,奏

響了這場“新舊之爭”的尾音,也給北大“溫州學派”劃上了一個句號。此前,朱

希祖、馬裕藻也黯然離去。湊巧的是,那一年,農科教授許璿也去世了,次年,

馬敘倫為這位交往了二十年的好友撰《故北京大學教授瑞安許叔璣先生之

碑》。“溫州學派”成員接連凋落。而馬敘倫多次進出北大,時間最長,胡適自然

要在“溫州學派”加上一個“後來,還有馬敘倫”。但馬敘倫一個人的力量,已難

再支持“溫州學派”的氣候。

林損去辭,引起軒然大波。他寫信給胡適有“尊拳毒手,其寓於文字者微

矣”之句,怎不令胡適印象深刻呢。然而北大“溫州學派”的沉沉浮浮,怎一個

“新舊之爭”能囊括。正如陳平原所言:“北大校園裏的改朝換代,如何牽涉政

治潮流、學術思想、教育體製,以及同門同鄉等具體的人事關係,遠非‘新舊’二

字所能涵蓋。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曆史潮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