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言說:“好。”
他拿了鋤頭,宋寒便枝接在手裏,揚起的砂礫經風一吹,輕飄飄散成了灰霧,籠住二人身形。
日光西斜,當樹頭的影子落在手上時,她終於起了身,拍拍袖子,將江修齊的骨灰盒子端端放了進去。
眼睛忽然有些酸澀,在她即將掩埋的當口,她的手頓住了。
趙成言一直站在旁邊,見狀,他俯身下來,“要我幫你嗎?”
“不。”
宋寒枝搖頭,“再等等。”
她將盒子拿了出來,倚靠在地上,很認真地看了一會兒。
“哥哥。”宋寒枝忽然開口。
“嗯。”
他坐在她旁邊。
“這個盒子一旦埋上,我就真的,再也看不見江修齊了。”
向晚的風裹著暖,從海上來,夾著潮氣,像極了江修齊給她的最後一個擁抱。
“你要替我,好好活著。”最後的他,附在宋寒枝耳邊,如是說著。
趙成言看著她,“宋寒枝,我以為你比我看得通透,沒想到到頭來,你還是這麼糊塗。”
宋寒枝隻是看著手裏,不說話。
男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好了聽話,天快黑了,早點把事情處理了,我們回家。”
沉默良久,宋寒枝終於動了動,她伸手,將盒子環住,扣在懷裏狠狠地抱了一會兒。
“江修齊。”她低聲說,“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
“你也要早點回家。”
她把盒子放了進去,捧起一抔又一抔的黃沙,埋了江修齊的屍骸。
君沉沙場風有月,借得黃泉永相別。
最後一捧黃土撒了出去,宋寒枝全身上下被抽幹了力氣,她癱坐在地上,想要放聲大哭,卻被另一個聲音擋了回去。
顧止淮說,“宋寒枝,你別哭了。你骨子裏,從來就沒有愛哭的軟弱脾性。”
這話一響起來,眼前的重重陰翳登時就被砍斷。她抬頭,迎上對岸,海天相接的地方透出光亮,最後一片落霞不偏不倚,恰好灑在了她身上。
趙成言過來扶起她,“走吧,我們回去。”
她站了起來,江修齊的陰翳已經過去,可現在,她限入了另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裏。
“趙成言,哥哥,你對我真好,真的。”
“下輩子,我做你真正的妹妹吧。”
趙成言覺著她話裏有些奇怪,笑了說,“行行行,你說什麼都行。”
二人沉默走著。
見她垂首,男人摸摸她的頭,“要不要我抱抱你?寧兒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纏著我抱她。”
宋寒枝抬頭,“可以嗎?”
“當然可以。”
趙成言笑,伸過手來,宋寒枝稍稍遲楞了一會兒,亦伸了手,淺淺地搭上趙成言,臉埋進了他懷裏。
“哥哥。”她輕聲喊。
“嗯。”趙成言答。
鼻子一酸,生命踽踽孤行近二十年,她終於體會到了除卻愛情以外的情感。
原來,拋開生死,遠離楚都那些詭譎人事,日子細水長流,也有另一番滋味。
老天爺並沒有欠她,隻是讓該來的東西,延後了些歲月才姍姍來遲,不晚,還好,現在不晚。
二人回去,巫有道正在正堂裏等著。
見二人進來,他看向宋寒枝,“丫頭,我要走了。你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趙成言問:“去哪兒?”
他瞪眼,“你這小子,腦子是轉不過來嗎?自然是回楚都了。”
“不行,你們兩人現在都不能走。”趙成言坐下,給他斟了一杯水,“宋寒枝現在的身子你也清楚,經不起折騰了,好不容易修養兩天,不能走。”
“哎我說,你小子居然還命令起我來了?”
巫有道也就是隨口一說,一聽趙成言的話,他胸口的氣就有些提不上來,宋寒枝笑,攔住了他。
“罷了,都別吵。”
她轉頭看著巫有道,“先生,你回楚都有什麼要事嗎?”
“這個自然是沒有,不過……”
“那就行了。”趙成言插嘴,“你不就是擔心你的寶貝蠱嗎?待在我這裏,無論你要什麼,我都樂意提供。”
宋寒枝又笑,“先生,我問你,顧止淮那邊,可需要你的幫忙?”
巫有道搖頭,這個倒沒有。
“那就這樣吧,巫先生,你暫時留在這裏。”
“那……也行。”
不知為何,巫有道脾性倔,卻獨獨聽得進去宋寒枝的建議,當下也沒了二話。隻是仍不耐煩地盯著趙成言:
“你說的,無論我要什麼都給我,可算數?”
趙成言撫掌,“自然是算。”
“哼。這還差不多。”
巫有道拂了袖,滿麵凝容,晃晃悠悠出去了。宋寒枝坐下來,她看著對麵的趙成言,倏而笑了。
“哥哥,你剛才可差點沒繃住啊。”
“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