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寬,”我握住他的手,“你該好好思量了。”他沉重的看我一眼,重重點頭,像是一種無聲的允諾。
他又忽然把目光落到我的裝扮上,疑問道:“如今兵荒馬亂,蒼最先生怎麼放心讓你下山?”我淡然笑笑,釋懷許多的說:“外祖父雲遊去了,不過好在有子桑先生陪伴我,所以並不孤獨。”
“子桑先生?”我點點頭。
“可是子桑嬴先生?”胤寬問。
“正是子桑嬴先生。”
胤寬微微皺眉道:“他的母親歲夫人可是金國有名的世家名媛,藝貌兩全,世人多有佳話。”我一聽恍然大悟,胤寬又說道:“隻可惜她嫁錯了人,被宋人給休了回來,此後行蹤全無。”
“什麼?那麼子桑先生的父親是宋人嗎?”
“是。”我心裏涼了一涼,先生原來並不是因為我而不答應做軍師的。
“不過,像歲夫人這樣的貴族在宋朝收到遭休的侮辱,因此而下落不明,民間也有傳言說已死於遼兵之手,子桑先生必定是恨透了遼宋兩國的吧。”我恍然想起先生跟我提過的,再聽胤寬所說,突然間對我最熟悉的先生變得無比陌生起來。
“那麼,子桑先生的父親是……”最後一個字硬生生的被粗魯的推門聲打斷,又是耶律琴。
“公主又有何事?”胤寬起身又是一臉冷漠。
耶律琴氣呼呼的瞪了胤寬一眼,又充滿嫌惡的看著我,說:“除了這張臉,到底還有什麼值得堂堂金國皇子為你拚命?”
“哪都值得。”耶律琴和我都猝不及防地一怔,隻見完顏歧已站在門口,孤身一人。
胤寬皺了皺眉,似乎沒有想到他會一人前來。我和胤寬對視一眼,胤寬說道:“王爺想要救她也可以,把刑場上集合的遼國俘虜放還回來,我保證讓你們安全離開。”完顏歧又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撫了撫腰間的流蘇說道:“可以。”
“那如果我們要求王爺你留下當人質,直到我們安全撤離。還是可以嗎?”說話的是耶律琴。
“可以。”完顏歧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心莫名隨之一沉,有種奇怪的感覺襲上我的心頭。耶律琴和胤寬也是一臉不可置信,氣氛又冷下來,直到一個遼兵進來報告說:“將軍,確實是他隻身一人,沒有伏兵。”胤寬和耶律琴臉上的疑惑更為明顯,我更是忐忑,我做人質自然比不上完顏歧的分量,但至少比他安全。
胤寬卻提出意見說:“現在你隨我們去刑場救人。”完顏歧沒有回答,隻是隨手取下一直把玩的流蘇,交給胤寬,說道:“這個就可以了。”胤寬似乎不太相信他,於是望我一眼,我取出袖中的玉髓簫,交給胤寬說:“拿著這個找子桑先生,一定沒有問題的。”我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於是胤寬隻說一句:“我會派人送你們回去的。”然後快步走出去,隻聽外麵一陣有序的腳步聲,片刻後又漸漸散去。
完顏歧走過來想要扶起我,但被我的無動於衷而拒絕。他沒有發怒,隻是淺淺一笑,而這笑隻讓我心虛。他撩起衣擺,挨著我坐下來,一旁看著我們的耶律琴突然拍了拍手掌,一個小丫鬟端進來一碗看似湯藥的東西。
耶律琴對我狡黠一笑,說道:“這藥是解你的迷藥的,快喝了吧。”見我一臉懷疑,她又補充道:“我當然是希望你死了最好,不過這是胤寬將軍吩咐的,你喝不喝拉倒。”說完瞥了我一眼就拂袖離去。
完顏歧起身替我端來藥,嘴裏卻說:“我不信他們大遼人,這藥還是免了吧。”他正作勢要倒掉,我阻止道:“我相信胤……那位將軍,再說,如果我不喝,待會怎麼回去。”他狐疑的看著藥,又是一抹戲謔的笑,“那隻有本王先喝喝看了。”然後端起藥自己喝了一大口,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妖冶的鳳眼流轉出動人的光彩,我竟有些動容。
完顏歧咂咂嘴說:“真苦。”
我故意發怒道:“我的藥你喝什麼,苦是活該!”他不答反笑,我現在最是怕他的笑,嫵媚而絕美,讓人無法抗拒。他將碗端過來,我正想伸手去接,隻聽“哐——”的一聲,碗落地盡碎,完顏歧的手僵在半空,身子一抖,我迅速拉住他的手,“你怎麼樣?”他卻不說話,驀地突然抬頭,滿臉的陰鷙,他從牙齒裏咬出幾個字:“果然想害你!”
話音剛落,一直沒有離開的耶律琴又推門進來,看著不停顫抖的完顏歧,對我冷哼一聲:“原來還想喂你吃了梅蠱,把你丟到軍營的呢,不過——”剛剛才略顯失望的語氣突然間又激動起來:“你好像很討厭他?對不對?”
我心裏雖不置可否,但卻沒有正麵回答她,隻是問:“梅蠱是什麼?”
耶律琴笑了笑,“你在遼宮呆了這麼久,居然連梅蠱都不知道!春藥啊,懂了嗎?”我驚呆了,我雖不喜歡她,但還是沒有想到她有這麼無恥。
她不再理會我,將我們倆個反鎖在屋裏,“既然你很討厭他,那麼就讓你恨他一輩子吧。”耶律琴的聲音像毒蛇一樣纏繞在我的身體上,我渾身冰冷的說不出話來。
“完顏歧。”我試著叫他。完顏歧費力的看著我,額頭上全是隱忍的汗珠,他說:“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我扶起他,急切地問:“你快說,要怎麼救你?”完顏歧看著我卻笑了,沒有了以往的輕佻,那麼認真,那麼清澈。
“幫我把……衣服……脫掉……”我愣了,他反而嘲笑我:“你在……胡想什麼?”我臉紅的無地自容。他繼續說:“快!趁我……還有意識,把……碗的碎片……拿過來……割我手臂上……和背上的筋脈,把血……放掉!”
“放血?”我不敢相信,如果還有這個方法,那梅蠱就並沒有什麼可怕了。
“如果那樣做,你會怎麼樣嗎?”我問完顏歧,他卻突然勾住我的脖子,意識混亂,眼神迷離,“如果不……那麼做,那就隻有……”
“不!你等我。”我不知道我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原本就發軟的雙腿此刻更是無力,我突然想到了那銀色麵具後隱藏著的淡定從容。
我看著他用碗的碎片,用力的劃過自己的手臂,我心裏內疚,可是沒有選擇。鮮血順著傷口不停的流,可是他的意識卻漸漸恢複過來,他靠在我的身上,氣息觸到我的脖子,那一刻,看著他止不住的鮮血,我突然說道:“不要再這樣了。”我一臉平靜,手輕輕抓住他握著碎片的手問:“沒用的,對不對?”
我感覺到他的身體猛的顫了一下,然後碎片從他手裏掉下來,他的手箍住我的腰,稍一用力就把我按在地上,他隻看我一眼,灼熱而難以控製,然後便失了所有理智,他咬上我的唇,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衣襟被扯開。我努力抗拒,用身體抵擋,可是他的力氣讓我無法反抗,慢慢的,眼角有鹹鹹的液體淌過臉頰,他幫我吻幹了,柔軟的觸覺讓我悸動。
“完顏歧。”我試著叫了他一聲,他悶哼一聲,顫栗感從脖頸傳遍全身。
就在我要奮力推開他時,耳邊一陣嘈雜,門被撞開,顛倒而模糊的視野裏,我看到飄揚的青絲。
完顏羲疾步走來,迅速扯下身上的錦袍,這時門外有士兵要進來,而我此時狼狽之極。完顏羲急喝一聲:“誰都不許進來!”
他小心的把錦袍裹在我身上,我眼裏的淚讓他注目許久,他似乎有一絲慍色,但終究什麼都沒有說。他給完顏歧吃了解藥,然後才讓士兵進來扶走了他。他小心抱起我,我本能的把頭埋在他懷裏。
十七歲的少年,身上有陽光和希望的味道。
他抱著我走出房間,毫無遮蔽的光線讓我的羞恥感無所遁形,我不想說話,可還是忍不住斷斷續續的辯解:“我們,沒有……”我咬住了唇,疼痛感讓我清醒一點,“對不起。”我低聲說,然後把臉埋在發間,所以並不知道完顏羲看著我時,是怎樣的眼神。
“曾聽子桑先生叫你墨兒,我也可以這樣叫你嗎?”完顏羲突然淡淡的問,我猛地抬頭,正對上他燦若星辰的雙眸,他淺淺一笑,就輕易的遮住了周身的光華。
他輕輕把我放下來,“完顏羲……”我看著他低頭的樣子,柔順的長發被風吹到我的臉上,臉頰上很癢,於是猝不及防地一個噴嚏。完顏羲又把我身上的袍子裹得更緊一些,“要說什麼?”他問我。
“沒,沒有要說的。”我避開他疑惑的目光,那種好奇的眼神會給我說下去的勇氣,但我卻突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你,怎麼會來?”他正要回答,遠處跑來一個金兵首軍,恭敬地對完顏羲說:“稟告七王爺,遼國餘黨一千九百六十三人已被捕獲,臣等無能,讓領頭的跑掉了,似乎還有個女子。”
“女子?”
“是。”完顏歧不再多問,示意他退下,轉過身來問我:“墨兒可知道這女子是誰?”我不答反問:“你還沒有回答,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我不想庇佑耶律琴,隻是還有胤寬,我不知道他以後會如何。
完顏羲倒也不急,平靜的回答我:“四哥來之前就讓我早做防備,後來有遼兵拿他的流蘇來救俘虜,這是個暗號,說明遼兵人數不多,可如他們所願,因為……”他望了望遠處遼兵俘虜,繼續說:“刑場上他們要救的那些遼兵,早已在前一天被處刑,這些是我們軍士假扮的,所以,是他們遼人自己將我們帶到這來的。”
我心裏有一刹那的驚慌,看著他俊美異常的臉,完顏家的血統果真是天之驕子,再加上他們的謀略,遼國是必敗無疑的,那麼宋呢?也會這樣嗎?然而我沒有難過的情緒,隻是沉浸在江山亂世的動蕩中。
完顏羲依舊是目光堅定的看著移動的金兵,微醺的風不停地劃過他高挺的鼻梁,朦朧中,刻出一種危險的安詳。
“墨兒,”完顏羲微眯起鳳眼,“他們叫我王爺是尊卑所致,可你和我沒有分別,你就叫我阿七好了。”
我驚詫,阿七?連完顏歧都不曾這樣叫他。
我咧了咧嘴,笑著問他:“阿七,完顏歧他,會沒事吧?”他一臉不解,興許我問的出乎他意料。
這時他看向我身後,叫了一聲:“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