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怒不可遏地用力
第9章怒不可遏地用力
我猛然再回過去看完顏晟的表情,比起剛才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得逞之意,神情自信篤定,好像什麼都是他彈指一揮就能辦成的事一樣。
難道……高府失火,與他有關?可他這樣做又有什麼好處呢?為了除掉大宋一名一品高官,削減宋朝力量?方才那太監說,一百多人,無一人逃出生天,如真是他所作,這手法似乎過於殘忍,他可真算是個危險的人,頗有帝王的霸氣。
我心裏暗暗揣測,卻見他眼神已掃過來,我竟感覺臉上有些許疼痛,別過臉,卻見阿七已不在席位上。
見我發呆,太子桓悄悄拉一下我的衣角,我微微側身,他一臉天真純真的笑,湊到我耳邊卻說:“失火一事有蹊蹺,姐姐不妨猜猜?”
此時雖然高俅的眼線不在,卻不敢肯定是否還有別黨之人,為保險起見,我學起太子桓,拿出袖中錦帕替他擦手,佯裝笑意道:“乾坤殿上兩位太子,總有一位在顛倒乾坤。”
太子桓捧著下巴,露出皓齒,故意做出與我調笑的樣子,自然的說:“姐姐與我不謀而合。”正說著,他突然捂著肚子,大聲道:“姐姐我肚子不舒服。”我心領神會,對眾人表達一番歉意後快速帶他走出乾坤殿。
僻靜的廊亭裏,我不解的問他:“桓兒有何要事要說?”
太子桓不答隻笑,一隻手環上我的脖子,我正詫異,卻見脖頸間已被他掛上一條銀質的鏈子,“這是什麼?”
我把它托在手掌上,是一個十字形的圖案,雖然細小,卻能清楚的看出上麵的鳳紋,精致細膩,縱使我見過無數珍寶,也沒有這一件來的歡喜。
太子桓見我眉眼略有笑意,於是娓娓道來:“這把鎖原本有一對,曰為龍鳳銀。父皇將這對鎖送給了此生最愛的兩位女子,一位是姐姐的母親,另一位是金國的歲夫人,這兩位都是名冠一時的絕世才媛,姐姐手中這把鳳銀鎖原應在冉夫人手中,可冉夫人不喜我父皇如此作為,拒絕了它,於是輾轉迂回,便到了我母後手中代為保管,現在既然遇見姐姐,自然應當物歸原主。”
我的表情在聽到“歲夫人”三個字時瞬間呆滯,胤寬曾告訴我:子桑先生的母親歲夫人是金國有名的世家名媛,藝貌兩全,世人多有佳話。隻可惜她嫁錯了人,被宋人給休了回來,此後行蹤全無,民間也有傳言說已死於遼兵之手,子桑先生必定是恨透了遼宋兩國的吧。
原來子桑先生竟是太子桓的哥哥,我望著太子桓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察覺到我的不對勁,眼裏滿是關切:“姐姐?”
太子桓自然不知道我心中所憂,以為我是在怨他的父親,於是呐呐開口:“我也不奢望姐姐能夠原諒我父皇,他對我母親的冷漠,我心裏也是怨恨的,所以我明白。”
“桓兒……”我突然打斷他,“當年歲夫人可為你父皇誕下子嗣?”
太子桓思考一會,說道:“有一個男孩,但後來被歲夫人抱走了,若還在人世,應比姐姐年長一些。”太子桓奇怪的看著我,不知我所問何意,見我失神,又不忍心多問。
我依然看著手中的鳳銀鎖,心裏納悶,為何不曾見先生帶過?太子桓意味深長的看一眼,說道:“此鳳銀鎖又為皇後鎖,如若另一把龍銀鎖擁有之人是帝王,那麼姐姐定是皇後!”
我一怔,目瞪口呆的望著他,倏地坦然一笑,我自然是當不了這六宮之主的皇後了,因為先生絕不可能對帝位有興趣。
這時忽然聽到遠處乾坤殿傳來厚重的金屬鳴響聲,太子桓迅速拉過我,“姐姐走吧,免得讓人懷疑。”我越發不理解太子桓,從何時起,對他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有事瞞我,雖不會對我不利,但隱約間有些煩悶與不安。
回到乾坤殿,歌舞已經退場,阿七也已歸來。舞池裏不知何時安置了個紅木架,漆紅的架子上十副畫軸好整以暇,李德晚在眾人麵前昂首走了過去,我知這是徽宗送給完顏晟的美女,也無心觀看,心裏暗暗對這種作為嗤之以鼻。
宴會開始以來,就不曾見過曳蕎,她身為太子宮掌管,如此重大宴會卻不見陪伴,反倒是我,換下了宮服出現在這不該出現的乾坤殿,不知太子桓是合打算。
正困惑,心驀地一緊,抬頭去望那舞池裏的畫卷,李德晚甩一甩手中拂塵,輕輕拉過一根紅線,十副仕女圖頓時“謔--”地一聲齊齊展開,我錯愕,這些圖竟是我無意翻閱過的,可明明是為太子選妃而作,此刻枉然變成了完顏晟的禮物。
我看向太子桓,他從容淡定,似乎毫不在意,那裏麵應該會有琅嬛啊,他不在意?
我再仔細去看畫,琅嬛的那張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竟是……太子桓為我所做的那副丹青!像是一瞬間被打通了奇經八脈,這些日子來所有的怪異之感全都有了答案,我一時站立不住,太子桓迅速起身扶住我,我推開他的手,他輕輕搖頭,滿懷歉意。
我的那副素墨畫像在彩色圖卷中如此刺眼,眾人的眼神再次向我射來,狐疑的,不解的,猜測的,渾濁不清,徽宗也一時怔在那裏。我卻不敢看阿七,睡夢中似乎聽到他說“我帶你走……”可是此時,我若真願跟你走,他又會如何?
有一副是高俅之女的畫像,可她此時怕已經葬身火海了吧。不知道是誰推成了這盤棋,我作為一顆棋子,和那些無辜的女子一起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完顏晟像是事不關己,又像是意料之中。
可是阿七,我看到他藏在袖中握緊的拳,他臉色微微發白,默然間嘴角一絲嘲諷,此時完顏晟拉過阿七,在他耳邊說著什麼,阿七神色不變,隻是偶爾點頭。
李德晚回到徽宗身旁,指著仕女圖低語,徽宗臉色越發蒼白,終於頹然站起,聲音略顯無力:“剛才已經確認,高太尉江丞相已殉身,朕深感痛惜,太尉之女本應雖行前去金國,但如今也遭遇不幸,朕代大宋對金國深表歉意。”說完揮揮手,一太監上前抽走畫卷。在場官員無不倒抽一口氣,想他江家今夜之前還是權傾朝野,風光無限,才半場宴會的時間,卻已化為了一堆廢墟。完顏晟緩緩起身,毫不在意的揚聲道:“江相之事,金國也十分惋惜,世事難料,不必介懷。”他的臉上竟隱約折射出一絲笑意,卻讓我心裏發寒。
徽宗若有所思看我一眼,又說道:“既然如此,這美眷還需重新商選,朕允諾過,自然是一人都不能少的。”
完顏晟拂了拂衣袖,慵懶的望向太子桓這邊,說道:“無妨,差一人,便再選一人即可。”
徽宗啞然,問道:“太子想選何人?”
完顏晟伸手一指,竟向我右邊指來,我側頭,隻見曳蕎已站在我身邊。
“還請殿下割愛。”完顏晟對太子桓說。
太子桓一副癡傻樣,自是做不出什麼回答,徽宗隻能代替他道:“自然,這是太子宮宮女的榮幸。”
我心裏一片蒼涼,曳蕎怕是完顏晟安排在太子桓身邊的人吧,再將計就計的替高俅辦事,掌握兩邊動向,獲利最大的自然是背後操控之人,現在正好借此機會,將曳蕎在眾目睽睽之下討回去,徽宗和太子桓即使識破,也說不得半個“不”字。
如此推敲,高府失火之事,定是他命令無疑,那方才阿七的離開,也跟此事有關了。此人真是天生的帝王命,這小小權術,隻是冰山一角罷了。
我正覺得壓抑難當,太子桓突然對徽宗嚷道:“兒臣累了,想回去了。”徽宗歎一口氣,無可奈何道:“那桓兒就先行回宮吧。”
太子桓謝過徽宗,便直接拉過我的手,毫無儀態的離開了大殿,留下身後三道灼人的目光,徽宗的不可奈何,完顏晟的耐人尋味,阿七的綿綿情意,我隻一個背影,便隔開了所有。
阿七,如果我們都能全身而退,你還願與我不死不休嗎?
從大殿出來,才發現夜空裏竟無半點星光,烏雲遮住了月華,時而有風灌進我們的繡袍,有多嘴的宮女說了句:“這天變得真快,這風也邪的很。”小聲的嘀咕被曳蕎厲聲打斷,一行人便再也沒有聲音。
我默默歎一聲,乾坤殿,你在顛倒誰的乾坤?
“桓兒……”太子宮內,我們屏退眾人,燭火蕩漾,風塵卷起,我走到窗邊輕輕合上窗,院內的殘葉隨風而起,無所依傍。十月的蕭條,除了那荒園內的一田相思子,到處可見。
相思子?我手一顫,不知它可能在今夜的風雨中挺下來。
“姐姐,我……迫不得已,是我太自私。”太子桓看著我單薄的背影,心裏一陣涼意。
“我知道你並不是為了琅嬛,可是桓兒能否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我轉身,一臉的堅硬表情。
太子桓收緊了目光,清秀的臉上湧起揮不去的哀傷,他抿緊了唇,良久才開口:“大宋江山,我要保江山。”
稚氣未脫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堅定,一股男兒的血氣在他周身蔓延開來,是我疏忽了嗎?他竟有這一麵,我荏苒的想,先生不也是這樣的嗎?弱不禁風的外表下,是指揮千軍萬馬的睿智與豪氣。我知他未說完,便默默等他。
姐姐是何等聰慧之人,怕也已經猜到了七分。我贈姐姐鳳銀鎖時,就已經有所吐露,如果姐姐能當他金國的皇後,對宋而言,是最好的結果……”
“皇後?”我冷冷打斷他,“後宮是何等爾虞我詐的地方,我作為一件禮物隻身前去金國,毫無家世,毫無依靠,能安然生存下來已是不易,如果完顏晟對我們十人心存懷疑,那麼一杯毒酒就是我們的結局,況且依他的性格,這麼做再正常不過。”我漠然看他,“桓兒可曾替我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