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更,痛了……(3 / 3)

“你說我們都必須更強大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東西,你說如果我們離開,會背負不堪的名義死去,那些我都相信,因為我明白你的心。”走廊裏掛著的燈籠微微晃了晃,他的臉就這樣忽然模糊了。我垂下眼瞼,感覺到他的手心貼在了我的臉頰上,短暫的溫暖隻能讓我陷入更長久的掙紮。他緩緩開口,說的艱難:“可是現在,你的心,我不知道了。”

完顏羲的腦海裏跳躍出無數的畫麵,那個男人將他心愛的女子抱下馬車,在雪地裏為她拂去頭上的雪花,他替她披上裘衣,他笑著說“小夫人”,所有一切都刺痛了他的眼,更涼透了他的心,但他仍然日夜兼程地為他去取降凝草,甚至在路上遇伏受了傷,他都沒有猶豫,更不曾提起過。

“阿七……”我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手心裏如此溫暖,手背卻如此冰涼,我心疼的想落淚,但是忍住了。他現在還承受不了我的眼淚,如果他現在因我而做出與完顏晟相悖的事,那麼他必定會有危險,完顏晟絕對做得到。但如果他韜光養晦,那麼在完顏歧敗北之前,他是安全的。我曾一度為這個想法而感到卑鄙和可怕,為了我的私心,我默認了要犧牲完顏歧的想法,原來我是如此無情的。

“阿七,你了解你的處境嗎?你知道如果完顏晟聽到了你現在說的話,你會有何危險嗎?”阿七身體微微一斜,苦笑道:“你會有危險嗎?”

“會。”我斬釘截鐵的告訴他。

他笑得越發的悲愴,我真不喜歡。

“他不愛你嗎?如果他愛你,怎麼會忍心……”

“他不愛我。”我堅定的說,此時我的眼神一定比阿七的更剛毅,“他不過利用我,也許很快,不,或許明天,我就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他眼裏透著不解,我看了看四處,依舊是一片漆黑與靜謐,好像專為我們而準備。

“我們路上遇到了些意外,完顏晟說是歧王派來的刺客,你信嗎?”阿七微微皺眉,一副少年將軍的神采,點頭道:“如今朝內最為明顯的兩黨便是三哥和四哥,四個兒子,而完顏清排行最小,且體弱多病,不足為敵,所以現在我的立場對於三哥和四哥來說尤為重要,所以你說是四哥做的完全有可能,不過還有一個人,嫌疑也很大。”

一個名字在我腦海中本能的顯現出來,我脫口而出:“冷司羽!”

阿七吃驚的看著我,半晌才問我:“三哥告訴你的?”

我搖搖頭。這裏確實靜得奇怪,阿七也感覺到了,心裏想著不能再久留,於是問阿七道:“為何不見馥眠姑娘跟著你?”

阿七深深看我一眼,“她並不是我的妻子,自然不用總是跟著我。”不知為何,這句話裏略微有些孩子氣,可明明我們都還是少年,多愁善感自然是年齡的附屬。

“墨兒,其實我一直相信你,也知道該怎麼做,隻是我怕會讓你等太久,久到你再也等不了,再也不想等。我真想立刻帶你走,但是我不能……墨兒,你可以怪我懦弱,我……”他不停地替我搓著手,時不時的哈氣,這冰雪漫天的夜裏,我不過想要這一縷溫暖。

“不死不休。”我忽然說:“這是你說的,阿七,你還記得嗎?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有那麼多顧忌,但是我會等你的,在我眼裏,你是個將軍,將軍是不會懦弱的。”

阿七將我擁入懷裏,“傻墨兒……”我笑了,緊緊的向他靠著,他就像我手心裏的一粒向日葵種子,他靠我生長,我靠他存活。

“阿七,快回去吧。”終有一個人要將這話說出來,我催促他,他小心鬆開我的手,“這路太黑,我看著你先走。”我鼻尖一酸,迅速轉過身去,眼淚滑下來,不再回頭。

這不會是最後一眼的吧,我早已想到辦法離開,也早已可以離開,隻是為了能和你簡單告別,讓你安心,慢慢強大自己,對不起,這似乎是不連累你,也解脫我的最好辦法。

離開阿七,我獨自前行,在樓梯轉角處,一個一襲白衣的男子站在那裏,不時有冷風夾著雪花吹到他身上,但那雪,似乎比不了他的衣裳。

“先生……”我撲到他肩上,那些不能給阿七看到的柔弱隻有在此處得以發泄。

先生的身體冰冷,顯然已經站了許久,我瞬間明白了,方才那許久的寂靜是先生爭取來的,他一直默默守著我。

“墨兒,三日不見,又清瘦許多。”先生像以前一樣撫上我的背,平淡的話語裏沉溺著濃濃的寵愛。

“先生,完顏晟似乎不太好。”先生在這裏站了這麼久,一定還沒有去看過他的病。

“他還沒醒,我不是太子一黨信任的人,所以完顏晟的病情,他們不會讓我插手。”我忽然替先生覺得不甘,醫者有自身的素養和品德,他們太過謹慎了。

“先生,我出來太久了,恐怕他們已經起疑了。”

先生安慰道:“放心,先生已跟玄毅將軍說過了,你的蠱毒還需要我再確診,過會會親自送你回去。”我寬心,先生總是這般細心,“先生,這裏風雪太大,你自從中毒箭後,我一直很擔心。”先生卻恍然不覺,這樣冰冷的雪水刮到他的臉上,他好像並未感覺到寒冷。

“墨兒,你以後不要再像今天這般魯莽,你一向心思極深,切不可為了情字而盲目。”我抬頭看他,十四歲的我還比先生矮很多,雪地裏泛出白色的光,照亮了我的臉,卻看不清先生的神情,隻感覺他字裏行間縈繞著憂傷。

“先生,你飽讀詩書,料事如神,可知何為情呢?”先生似乎笑了,寒冷的冬夜,竟讓我聞到了久違的梨花香。”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吧。”

先生所站的位置,恰好替我擋掉了所有的雪。

“墨兒,我已明白你的心,雖然你的選擇讓你很危險,我並沒有愛過,但若愛了,我想我一定會為自己所愛的人做一切能做的事,高尚的卑鄙的,正確的錯誤的,可能都會去做呢。”先生說他沒有愛過,可是他卻說出了我愛阿七的心情,對的錯的,但隻要是能讓對方過得好的事,都不惜以身犯險的吧。然而那時候,我怎麼會明白我的愛有多狹隘,我怎麼會明白原來先生所說的愛,才是最清澈的。

“墨兒可還記得《子衿》?”我嘴角輕揚,黛眼含笑,先生恍惚,我拿出玉髓簫,輕輕放到唇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完顏晟,你還記得我嗎?

時間不多了,殿下好好想。

溫暖的房間裏,完顏晟麵如素縞,呼吸輕的像要消失了一般,曳蕎呆呆的守在一側,一語不發,幾個太醫在一旁戰戰兢兢,玄毅則在門外焦急焦急的踱步,這時一名金兵抓著一隻鴿子跑過來,對玄毅說了些什麼,玄毅臉色大怒,急急拆開鴿子腿上的信箋,上麵是素雅娟麗的瘦金體:城外土饅頭,陷草在城裏。一人吃一個,莫嫌沒滋味。

玄毅攥緊了紙,這紙張正是完顏晟一路上用的素紙,那日在車內因風吹散了,後麵隨行的侍女特意撿好了送回來的,侍女中正有一人是鶯右。那天晚上完顏晟特意讓玄毅數了數,發現少了兩張,但是並未聲張。此刻這金兵手裏的鴿子身上恰有一張,那麼還有一張呢?

曳蕎此時推門出來,滿臉怒色的對玄毅說道:“一定是她!這張隻是幌子,還有一張才是密信,她定已將它送到宋人手裏了!殿下如此待她,她竟給殿下下毒!可惡至極!”一想到完顏晟還躺在裏麵生死不知,曳蕎怒氣衝衝,忍不住拔出了劍,玄毅慌忙擋下,“等殿下醒了,一切自有處置。”曳蕎瞪著他,卻不將劍收回鞘中,“小蕎,別鬧了,我會派人嚴加看守她的。”玄毅口氣軟下來,退一步。曳蕎突然落下兩滴淚,然後轉身跑開,玄毅無措的站著,心裏焦急萬分。他知道曳蕎一向鍾情於她們的主子,但是此刻想到,竟如此心煩意亂。

而此時,完顏羲依然一個人站在走廊裏,環抱著劍,倚在牆上看著遠處的夜幕雪景,麵無表情。因為剛剛有探子回報,有一隊遼兵正在向大鎏關行進。完顏羲心裏奇怪,先前回會寧途中的遇刺和這次遼兵如此明目張膽的前來,莫非這關內……

“鶯右,若我出了什麼事,你就去找七王爺。”我拿出一套男子的衣物交給鶯右,她不安的看我一眼,“小姐,那封信能順利送到桓太子手中嗎?”我對她擠出一絲笑容,握住她的手說道:“當然。”她跟著我勉強安心一笑,我叮囑她道:“如果天亮之前我還沒回來,你就換上這套衣服,去找七王爺,切記!”我鬆開她的手,她卻突然緊緊抓住我:“小姐要去哪裏?”我淺笑,無奈說道:“不是我要去哪裏,而是她要帶我去哪裏。”鶯右不解,“她是誰?”我解釋說:“他們現在必定認為我是細作,而完顏晟還沒有醒,所以玄毅暫時不會把我怎麼樣,隻是有一個人……”

正說話間,門被粗魯的撞開,曳蕎衝了進來,滿麵不善,“你對太子到底做了什麼?他以前雖然有時也這樣,但絕不會像這次這麼嚴重!你是細作,是你害了他!”曳蕎對我瘋了似的哭喊,不複往日的沉著冷靜。難道愛一個人就要喪失理智嗎?我一邊安撫她,一邊悄悄囑咐鶯右:“記得我說的話。對不起,鶯右。”說完我轉身開窗從二樓跳到院中,隻聽到鶯右尖叫一聲。

幸好積雪已經很厚,所以雖然感覺各處骨骼都很痛,但是還能繼續走,我跑到馬廄中騎上青驄,從腰間抽出鱗銀鞭,用力一甩,青驄很快便向前衝去。剛跑出不久,就聽到後麵有雜亂的馬蹄聲,曳蕎帶著一小隊金兵追了過來。青驄果然是千裏良駒,縱使他們馭馬之術再厲害,也始終和我有一段距離,青驄像是知道了我的處境,盡職的跑著,毫不鬆懈。

曳蕎離我越發的近,她手掌一拍馬背,整個人站在了馬鞍上,腳下一借力,輕鬆的飛到了我的馬上,她用劍抵住我的脖子,“快停下!不然我殺了你。”她雖這樣說,劍刃卻始終離我有些距離,我知她心有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