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他根本就不要你(2 / 3)

這時,門外響起輕緩的女聲:“夫人,您醒了嗎?”

“進來吧。”我起身,隻見一個侍女捧了洗漱用具進來,“奴婢伺候夫人洗漱。”

她一口一個夫人,總叫我忍不住想起完顏晟的“小夫人”。

“夫人,您要請的工匠師傅來了,在大廳等著見夫人呢。”

我手中停了一停,終於下定了決心。然後把昨晚畫好的圖樣交給了侍女,吩咐她替我交給工匠。

很多時候我們總是讓許多機會白白流失,也許是因為懦弱,也許是因為不甘。而我,即使可以得到安定生活的機會,難道我真的會就這麼順從嗎?我誠實告訴自己:我不能。我還有很多想要弄清的事。

那天冷司羽帶我去見了他年僅一歲的孩子,是個漂亮的男孩,眼睫毛細細密密,想柔軟的黑蒲扇。粉色的臉頰比景瓷還要讓人憐愛。大概女子都有與生俱來的母性,見到孩子總忍不住喜歡,更何況是這可愛的嬰兒。

我們去時,阿諾正哄著他睡覺,屋裏的炭火很旺,整個房間都是暖的。冷司羽和我輕手輕腳的坐在床邊,我不知不覺看著孩子出了神,回頭時隻見冷司羽看著我,四目相對時眼神一收,他隨即轉身走了出去。

雖然聽玄毅說他流連煙花之地,醉生夢死,不管生意,放蕩公子之名城中也盛傳,但是剛才他的眼神,那分明是——哀傷。

“千陌出生時,她的母親就幾乎失了條命,後來請了無數名醫開盡藥方,仍是無用。因她身體纖弱,千陌出生至今沒有怎麼與他母親親近過,連他母親去世,他還是不痛不癢的年紀。方才看你專注看他,讓我想起了他的母親……”

長長的亭廊裏,冷司羽斜坐在圍欄上,手中仍是那把玉扇。十一月的寒風將他長長的頭發吹亂,他卻毫不在意,隻望著一個角落發呆。

“所以你要為千陌找一個母親,但是,待千陌長大,你要如何跟他說呢?”

“我不會是一個好父親的,所以我不能讓他從小連母親的關心都得不到。”

“為什麼你不會是個好父親?你我心知肚明,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久的,完顏晟忘了我這個人最好,但他如果氣不過,非要找到我治罪,你應該比我更明白,我們瞞不過去的。”

“趙綰蘇。”他忽然轉過臉,眼裏竟有一絲戾氣,語氣也不禁加重了三分:“如果你想讓他永遠找不到,那麼我也是有辦法的。”說完他輕身一躍從圍欄上落到我麵前,眼神從我臉上快速劃過,然後便大步離去了。

他這樣說,我更肯定,他一定利用我在做一件事,而我,也並不像拆穿。就像他猜測的,我真的想讓完顏晟永遠找不到我嗎?

那年,我在冷府度過了第一個冬天。

期間,我知道完顏晟平安無事的回朝了,阿七又被任命為將軍去追捕遼國餘黨並和南鉞族開戰,在多次險戰中立下赫赫軍功,已是名噪一時的金國將軍,百姓稱之為“戰神”。阿七每次出征,先生一直是他的軍師,“梨山先生”的名號家喻戶曉。而完顏晟因兩年不在金國,回來後便標同伐異,排除異己,其手段狠厲果決,令一些反對派忌憚不已。很快,朝堂外幾乎是阿七的天下,而宮中,卻是完顏晟和完顏歧分庭抗禮。

而我不知道的是,梨山上多了一座以我之名,冠完顏之姓的衣冠塚,也不知道,那粒我留在完顏晟手中的相思子,已經悄悄發了芽。

我和冷司羽自那次不歡而散後見麵雖不多,卻一直相安無事,保持著客氣疏離,直到除夕那夜。

“夫人夫人,主子又喝醉了。”管家急急跑進來向我稟報,我在冷府兩月,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但我還是跟著管家走了出去,走出門口那一刻,夜空竟然落下雪來,極輕極小的雪,落在我銀色的麵具上,覆上一層冰涼。

那次我讓工匠打製的,便是這個我根據印象,極力回憶的麵具。

但是這一次,冷司羽卻比平時任何時候都醉得厲害。他失魂落魄的跌坐在院中的石板上,手裏還拎著酒壺,但扇子扔緊緊地握在手中。月光灑在他的身上,白色單薄的長衣讓人心生涼意。

我揮退了所有下人,獨自走到他身邊。

“你怎麼了?”我話音剛落,他就一把擒住了我的手腕,酒勁讓他的力氣更大,冰涼的手掌貼在我的肌膚上,說不出的顫栗。

“叫我司羽……你不是我的夫人嗎?你不是陌兒的母親嗎?”他把我拉過去,我暗自用力的掙脫卻怎隻被他越抓越緊,他迷醉的眼神裏射出寒光:“羅諳曉,你還在等什麼?他根本就不要你……我給你那麼多年……不是讓你用來等他的……”

“冷司羽!你醒醒。”趁他手裏一鬆,我迅速抽了出來往後退了幾步,他因為毫無防備而向後仰倒在地上。此時的雪已經大了起來,在堅硬的青石板上覆了薄薄的一層白色,他就這樣像失去知覺的躺在那裏,也許再冷的雪,也不會比他心裏的苦更痛了。

他口中的羅諳曉,應該是他先逝的妻子吧。可是那個“他”是誰?

“地上涼,你醒了酒便快點進屋吧。今夜是除夕,千陌還在等你——”

“諳曉。”他忽然抓住我的腳踝,我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竟然滑下了淚來。我心一顫,他到底又怎樣的過往,讓如此一個行事多變的男人竟然在我麵前落了淚?

“諳曉……你在他身邊多年,可曾看見他為哪個女子上心過?你對他忠心鍾情……到頭來,不過是被他當做拉攏我的籌碼送給了我……你真傻……”他望著夜空自言自語,我不知道他是真醉還是假醉,但他需要一個可以傾聽的人,況且他抓住了我我也鬆不掉,於是幹脆坐下來聽他說。

“你生病彌留心心念念於他,後來你走了……我傳信給他……他隻回我一句話:上奏吾皇,追封冷氏為一品誥命夫人,葬於皇陵妃寢。哈哈,好一句追封葬皇陵……就這一句,就這一句!讓我恨透了他恨透了你!羅諳曉,你不喜歡我便不喜歡吧……可陌兒到底是你的孩子,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將他留下……”

他說著竟有些鼻音,眼眶也通紅。我看著他禁不住生出相惜之感,都說自古女子最多情,偏偏眼前這個男子,愛得深了讓人心疼。

“冷司羽,昔人已逝,還是寬心些吧……”我找不到什麼有用的話,隻能這樣拙劣的安慰。再看他時,他的臉已經近在咫尺,我嚇了一跳,不知他何時已經坐了起來。

“你——”猛地被他壓下,背後被凹凸的石頭磕的一疼。

“你忘了嗎?今日是我們的大婚之夜……”他說完就帶著酒氣向我壓下來,一邊伸出手要摘我的麵具,我見躲閃不開,情急之下便伸手在他臉上落了一個耳光。他一怔,我迅疾站起來離開他,他抬頭看著我,目光裏有無奈,悲哀,嘲笑甚至放棄。我見他如此自暴自棄,忍不住故意氣他道:“冷司羽,我不知道羅諳曉心心念念於誰,但是千陌是你和她的孩子,你必須好好做一個父親,別讓一無所有的我也看不起你。”

說完我轉身便要走,他卻忽然從背後抱住我,手臂緊緊地箍住我的腰,“冷司羽!”我惱怒道。他手中不僅不放鬆,反而把頭靠在我的肩上,微涼的吸息帶著酒氣顫栗著我的皮膚。

他聲音哀戚道:“說不愛我的人是你……可答應嫁給我的人也是你……諳曉啊諳曉……你傷我越深,我愛你越疼……你舍得我便罷了,可你怎麼舍得……舍得陌兒一個人……”他說完把頭深深埋在我頸間,隱約伴有低泣聲。

我還沒有見一個男人這般哭過,頸間滾燙的眼淚讓我動容卻又無奈。

這個除夕,便在冷司羽的醉意和失意中過去了,我似乎漸漸明白了他說他不會是個好父親的意思,他害怕麵對自己的孩子,即使他口口聲聲說恨千陌的母親,但其實內心自責的很。

然而羅諳曉這個女子,我不知道她對於我們,還有怎樣的意義。

可是這個全家團圓的日子,我無比想念我的父母親,然後想念先生,阿七……我克製著不去想那個人,但是他仍然肆無忌憚的出現在我的腦海我輕輕撫著臉上的麵具,想著若有朝一日恍然相見,他不知我是梨山女子,我也不知他姓甚名誰,但憑這麵具,便能一眼看穿。

我想等我再見到阿七,我一定要告訴他我心裏那個放不下的影子,我可以欺騙自己,但不能欺騙阿七。

時光倏忽而逝,天會三年春,千陌已經初長成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了。阿諾是個優秀的啟蒙老師,能夠時常教他一些簡單的詩詞和道理,巧的是這孩子從小便對簫有興趣,阿諾也擅長樂理,教的也順心。

這轉眼即逝的三年裏,我知道完顏晟繼承了皇位,卻至今虛設後宮,無論百官怎樣請命上書,他都圓滑的巧妙駁回。阿七是襲爵的將軍,戰場上的功勳讓他越發耀眼。而完顏歧則不再帶兵上陣,轉變成了表麵上無力無害的文官,取了大氏貴族之女為王妃,在朝堂上暗暗操縱著一支力量。隻有胤寬依舊生死不明。

我和冷司羽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親近友好了一些,這三年,過得平靜也滿足。

那日我回到冷府,轉角處正好撞上麵色驚慌的阿諾。

“出了什麼事?”我問。

“夫人—小少爺他——”阿諾氣喘籲籲。

“別急,慢慢說,怎麼了?”我扶住腳步不穩的阿諾,她努力緩了緩說道:“小少爺他忽然發高燒,哭個不停。”

“怎麼會突然發燒,大夫請了嗎?”我一邊說一邊和阿諾急急地往回走。

“娘親——”還未進門就已經聽到了千陌虛弱的呼喚,我快步走進去,“陌兒,娘親在這裏。”

千陌忽然哭了出來,我吻了吻他滾燙的臉,笑著安慰道:“陌兒乖,大夫快來了,我們喝點藥就會好的。”

“娘親——”他低聲喚我,小小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手,“娘親,你和爹爹都陪著我好不好?”他可憐巴巴的望著我,眼中有些撒嬌,臉頰上現出病態的酡紅,真真讓人心疼的不得了。

“好。娘親會陪著你的。”我將他的被子掖好,他的手卻還是不肯鬆,“爹爹呢?”

“爹爹可能有事出去了,一會就會回來的,陌兒乖,閉上眼睡一覺就好了。”

“嗯。”千陌乖乖點頭,然後縮在被子裏閉上了眼睛。

然而那晚隻有我和阿諾守在千陌的床邊,管家早已找不到冷司羽,半夜裏迷迷糊糊睡著後,似乎感覺到肩上多了件衣服,我想一定是阿諾,因此隻輕輕哼了聲便繼續睡過去了,直到早上才發現那竟是冷司羽的白色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