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陡峭的山崖間回蕩著流沙河洶湧的轟鳴。
殘破的大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隻見金蟬子跌跌撞撞的跑進已經是千瘡百孔的小茅屋,眼前的景象令他瞬間愣在了原地。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鬆攏開來,九環錫杖墜地的聲音突兀的回響在四壁之間。
小屋中儼然就是一個屠宰場,牆麵上沾著呈噴濺狀的鮮血,血漬的顏色已是黑中泛紅,顯然這場屠殺已經過去了相當一陣子。
四下隨處可見劈砍而成的刀痕,屋中一片狼藉,幾乎沒有一件完整的家具了。而在這場屠殺結束之後,那些屠夫顯然沒有打算打掃戰場,劉老漢和豆腐店的王二就這麼屍身橫陳,死狀淒慘,他們躺在血泊中,奪走他們性命的傷口刺目而血腥。
最令人感到觸目驚心的是,蓮兒的屍身衣冠不整的半躺在一旁的地板上,她的眼睛瞪得渾圓,嘴不正常的大張著。奪走她性命的是一道扼在她脖子上的紅痕,她的一雙手雖然僵硬,但還是依然高高舉起,似乎還在無助的掙紮。
金蟬子看到,蓮兒的衣裙被撕成了條條碎布,裙擺上麵沾染著斑斑駁駁的血跡。
一幅血淋淋的畫麵逐漸展現在了金蟬子的眼前,這個施暴者在殺死了她的父親,抓走她的弟弟之後,用暴力玷汙了她,最後把她掐死在了這裏。
不知不覺間,金蟬子已經淌下了滿麵的淚,他的膝蓋一時不支,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人們常說,佛不會流淚。
可這個跪倒在地的旃檀功德佛,渾身已經全無一絲恢弘佛光。
他並不是高坐在靈山蓮台上的不動金身,此時此刻的他,隻是一個在人間的行腳僧。
他想試著來了解這個靈山腳下的紅塵,卻不曾想到這世道竟是如此淒涼。
金蟬子顫抖著伸出手來,他輕輕為眼前的三具屍身合上眼睛,但蓮兒的眼睛,卻怎麼也合不上。
這時,一陣淺淺的誦經聲傳入金蟬子的耳廓。
“大智通三藏,容貌悉端莊,迅速得安康,解冤得釋放,消除諸業障,滅罪天生堂,獲福俱無量,同生極樂邦。”
金蟬子回頭看去,卻見卷簾已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後。
卷簾的嗔怒之象此刻已經消弭不見,他的眼神是那麼悲傷,好似下過了一場大雨。
他輕輕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那串烏玉佛珠,放在了蓮兒的手邊,接著他從一旁扯過一角仍未被染上鮮血的白布,輕輕蓋在了蓮兒的臉上。
他站起身來,雙手合十。
煥然間,這個遍身怒焰的墮佛,有了一股所向披靡的清淨正氣。
卷簾慢慢放低手掌,他退出屋外,一把抄起了那支倒插在地上的正法禪杖,大步而去。
金蟬子見狀,他拿起九環錫杖,趕忙追了出去,對著卷簾的背影大喝道:“施主留步!”
卷簾的腳步停了下來,他側過頭,低聲問道:“玄奘大師有何指教?”
“殺孽乃是不赦業障,還是及時收手的好。”金蟬子說出這話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有種底氣不足的感覺。
“胡說!”卷簾的暴喝如同山間劃過的一道怒濤。
他雙眼通紅,用力指著金蟬子身後那間小屋吼道:“你沒看到他們的死狀嗎?這就是你口中的因果嗎?這就是你口中的人間大道嗎?”
金蟬子正欲發聲,突然他隻覺得腳下一軟。他心頭一驚,連忙低頭看去,卻看到自己腳下原本堅實的地麵不知何時竟化為了一大片稀鬆的流沙。
金蟬子下意識的用力拔腿,但卻發現這流沙如同漩渦一般,正將他的身體越拖越深,而隨著他掙紮的動作,這砂礫流動的速度似乎快了幾分。
“你果然還是有神通在身!”金蟬子大聲對卷簾說道:“尋常羅漢怎會流離人間許久,卻不被佛國帶回。怕是你這神通不止如此吧!”
“被你發現了又有何妨?”卷簾的麵色更加凝沉了幾分,他靜靜地說道:“之前是有過幾波前來想要拿我回去的佛兵,可他們全都被我殺了。”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令金蟬子頓覺一陣驚徹肺腑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