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洪英征在國際賓館後麵停了一個小時,正要上車回去時,他發現山田光夫房間裏的燈光突然熄災,接著,他便聽見一聲花瓶擊在牆上的碎裂聲。洪英征一驚,立刻掀起車前的發動機蓋,裝著在修車,用扳手在車上敲出國際海難求救訊號。他相信山田光夫聽到這個訊號不會漠然置之的。
攀著尼龍繩從六樓吊下來是需要花費足夠的氣力的。山田光夫一下到地麵,就靠在牆上,幾乎沒有力氣走動了。他緊裹著一件風衣,喘得透不過氣來。他認出了洪英征,什麼也沒說。當洪英征要挾他上車時,他推開洪英征,自己搖插晃晃地走到車邊,鑽了進去。
“怎麼啦,山田?”
“開車,快!”
洪英征駕車向海邊駛去。他對山田上車後死一般的沉寂忐忑不安,擔心他出什麼事情。他不時地盯著後視鏡呼喚一聲,可是山田隻是低垂著頭,像是睡熟了,身子隨著車子的顛簸搖來晃去。
轎車開進一片荒涼的海灘樹叢,停了下來。洪英征跳下車,一拉開後門,山田一頭栽了下來。洪英征吃驚地托住他,跪在車門邊的沙地上呼喊不止。
“山田,老朋友,醒醒!”
“哦,”山田動了一下,左手緊按著腹部,困難地抬起右手,“酒……”
洪英征把一瓶威士忌塞在他手裏。
“山田,你……”
山田一抓住酒瓶就睜開了雙眼,他不顧一切地大口喝著,酒液滴滴嗒嗒地流在風衣上。“不能這樣喝!”洪英征驚駭地奪回酒瓶,“山田,你怎麼啦?”
山田光夫喘息了片刻,盯著洪英征,想要說什麼,卻沒說出聲音。他痙攣地苦笑一下,用一直按在腹部的左手慢慢掀開風衣,他的小腹上插著一把匕首,直插到刀柄。黑血已經浸濕了他的下半身。
洪英征盯著那把匕首,不再說話,他心裏一下子冷了。他默默地雙手抱起山田,走到海邊,讓他在鬆軟的沙灘上躺平。
“他們是誰?”洪英征問。
“‘烏……賊’。”山田光夫咬著牙說出這兩個字。
“烏賊?” 洪英征眼裏閃射著凶光,很低地俯視著山田光夫,“是個代號嗎?”
山田痛苦地點了點頭。低吼的海潮一下一下地湧上來,已經快湧到他的身邊。
洪英征搖撼著聲音越來越弱的山田,“這個‘烏賊’,他想要幹什麼?”
山田又睜開了眼膊,直勾勾地盯洪英征人,突然,眼裏迸射出乞求和激動的淚光。
“洪……,我,完……啦。”他吃力地喘息著,每說出一個字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氣,“答應……我,替我……”
“說吧,山田!”洪英征眼裏也倏然浮泛起淚光。
山田信任地點了點頭。他用目光指示了一下胸前,洪英征輕輕解開他的衣扣,從貼肉的內衣墮取出一個陳舊的鯊魚皮文件包,包上還帶著山田微弱的體溫。
“這……就是……他們想要……”山田光夫的聲音低得聽不見了。
洪英征急忙給他灌了兩口酒.“告訴我,山田,這是怎麼回事?”
山田光夫從酒精裏得到了一些力量,又繼續說下去,“找到無名……島,就……能找到…“武藏”號……”
““武藏”號?”唐人搖撼著龜田正夫,睜大了眼睛。
山田光夫嚴峻地點點頭,兩眼直盯著洪英征的眼睛,“洪……你要發誓,一定替我轉呈天皇陛下……”
洪英征一怔,鬆開了山田的肩頭。他突然變得冷酷而嚴厲,“不,這辦不到, “武藏”號上的巨額財富,很多是從中國掠奪搜刮的,它必須歸還中國!”
山田直勾勾碰盯著洪英征的眼睛,似乎沒有弄懂他的話。接著,那雙已經開始黯淡下去的眼裏悚然迸射出可怕的凶光,“我曾是一個日本……軍人!我要……效……忠……”
“可是,我,曾是一個中國的軍人,我必須效忠我的祖國!”
“哦,包內還有……我的筆記本……答應我,找到了……”山田雙手艱難比劃著書籍的模樣,“才可……看我的日記……”
洪英征凜然的目光突然一怔,山田的語聲也嘎然而止。
山田光夫已經停止了呼吸,但死不瞑目。
“原諒我……朋友!”
兩行熱淚潸然奔到洪英征冷硬的麵頰上。他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彌合上山田光夫遺恨無窮的雙眼……
不過《聯合報》的報道對一連串與山田光夫有關的凶訊到底為何卻諱莫如深,隻有洪英征心裏一清二楚,這也是他後來屢屢被人跟蹤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