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二）
第二天下班，我跑下樓追上然香。不知為何，自從禮拜一的晚上在然香的家裏住過一夜以後，我和然香之間的關係好像變得親近許多。以前的猶豫和顧慮在漸漸消失。我告訴然香，自己昨天晚上訂購一棵聖誕樹。
“對哦，”然香邊走邊說，“今天晚上是平安夜。聖誕節呀，好懷念。今天奧克蘭應該還會舉辦遊行吧。”
“遊行？”我問。
“嗯。在奧克蘭，每年聖誕節前夕都會舉行一次非常有趣的大遊行。幾乎全市的人們都會參與進來。到時除了遊行隊伍以外，成千上萬的人頂著炎熱的太陽坐在街道邊觀看。特別熱鬧。而且什麼稀奇古怪的遊行道具和裝扮都有。以前每年今天的早晨，我都在想，今天又會有什麼好玩的隊伍或裝扮呢。對了，其中還有著你意想不到的部分。”
“是什麼？”
“猜猜看？”
“嗯……裸體競走，或者把內褲套在腦袋上？”
“胡說什麼呀？”然香臉一紅，生氣地說。
我表示很無辜。要說國外很正常，國內難得見到的情況，我能想到的隻有這些。
“是舞龍舞獅。”
“舞龍獅！”
“沒錯，還有穿著中國古代仕女服的彩妝隊。因為大遊行歡迎創意，所以當地的華人社團就組織了很有中國元素的隊伍，借此向奧克蘭市宣傳中國文化。”
“奧克蘭在南半球不是嗎，那平安夜怎麼過呢？”
“晚上的話，很多人都出去唱歌、逛街、泡酒吧。像我們家，雖然每年都有布置聖誕樹，但全家人都聚在一起吃火鍋、喝啤酒。幹杯的時候，大家一起說著‘聖誕快樂’。有些年份，還三五成群地圍著聖誕樹打麻將。這聽起來，”然香笑一笑，“是不是很古怪？”
“不會不會。那，今天晚上呢，然香姐有什麼打算沒有？”
“打算啊，”然香說，“沒什麼打算。回去以後，吃飯、洗澡、看電視，然後睡覺唄。”
“那個，要不今晚，然香姐去我那邊玩一玩怎麼樣。我從金華訂購一棵聖誕樹，諾大一棵，一個人布置挺沒意思的。”
“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拚命點頭。
“好啊，”然香輕輕一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我們坐上地鐵朝我的住處奔去。還在車上，快遞公司的員工就打電話要我回去簽字。我請他多等一會。可他還要給其他的住戶送聖誕樹。沒辦法，我讓郵遞員工暫時送到文叔的咖啡館。
來到文叔的咖啡館前，我發現一大棵裝飾完畢的鬆針聖誕樹放在咖啡館門側。起初以為是自己購買的那一棵。走進去，才知道文叔幾天前就已經購買一棵。聖誕樹上裝飾得滿滿的，可還是有許多顧客興致盎然地把沿途免費得來的裝飾品放到上麵。聖誕臨近，文叔的咖啡館非常熱鬧，櫃台桌子前都坐滿客人。文叔忙著煮咖啡，鄭姨幫忙收洗杯子。我們進來的時候，鄭姨正把桌子上的杯子拿回櫃台。
“小蝕是來拿包裹的吧。”鄭姨說。
“嗯。”
“等一下。”
鄭姨放下杯子，彎腰從櫃台下麵拿起橫放著的兩米高黃色紙箱遞給我。
“聖誕快樂！”我和然香對文叔和鄭姨說。
“聖誕快樂！”文叔和鄭姨說。
離開時，鄭姨站在店門口看著我和然香離開。感覺有些像像慈愛的母親目送子女遠行。或許，然香有著類似的感覺。
回到住處，我從紙箱裏拿出聖誕樹和裝飾物。聖誕樹立在客廳中央，裝飾包裝袋中的樹頂星、彩飾花環、剪紙、雪花片、雪花球、彩燈、蝴蝶結、英文吊牌等等全部散落在床上。我和然香一起朝聖誕樹上放飾物。
“好多年沒有像這樣裝聖誕樹，”把一串花環繞到聖誕樹上，然香說，“感覺今天晚上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然香姐現在並不老呀。”我說。
“少來安慰我，自己的年齡我還是知道的。女人到了我這個年紀，可說是最尷尬的階段。不論是和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孩，還是和超過四十的中年女性相比都會覺得特別受打擊。比如說看見一個年輕女孩，就回想，‘唉，原來自己原來不再年輕。’如果遇到中年女性，又會想，‘好恐怖，自己竟然快要跨進四十的門檻了。’總而言之，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眼看年紀越來越大，卻沒有婚姻和孩子的安慰，隻能如此。”聽起來，越說到後麵，似乎越來越帶著惆悵的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