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守望者(2 / 2)

“叛逃事件”也沒人再查了。他們被草草地安葬在連隊附近一座無名的小山上,賈延雲的棺材裏裝著她穿過的一件舊軍裝。連隊的知青和職工流著淚在這座小山上種了許多鬆樹。安葬的那一天,天黑沉沉的,後來下了雨。黑龍江上煙雨蒼茫,狂風嗚咽。

從此我們的主人公――天津女知青俞宏茹變成了另一個人。她不吃不睡,整天坐在江邊哭,她說:“賈延雲是替我死的……”她一天天地消瘦下去,臉色臘黃,目光呆滯。她被送到團部醫院,懷疑膽被嚇破了。又轉到師部醫院,診斷為肝昏迷。在小俞得病的時候,連隊老黨員宋欽柱,總讓自己女兒去看她,有時送來煮好的幾個雞蛋,有時送一碗熱麵。臨到師部醫院住院時,老宋讓女兒送去50斤全國糧票和50元錢。她一直在醫院住了8個月,老宋不斷派人看她。出院以後小俞又回到了這個連隊。老宋還是經常找她到家吃飯,連自家園子裏新下來的西紅柿、黃瓜、香瓜,都給她留著。

這時連裏的老職工對她說,人家老宋對你這麼好,你怎麼報答呀!幹脆給人家當兒媳吧!當時她聽著臉都紅了。老宋的兒子叫宋修江,在另一個連隊當農工,她從來沒有見過。有一次小俞在江邊遊泳,宋修江在江邊走過,在兩人目光相交的那一刻,兩人都紅了臉。女伴告訴她,那就是宋修江,你看多精神的一個小夥子,嫁給他吧!當時她的心不禁一陣激動。她本來是有男朋友的,也是知青。可是他回去探家的時候,竟和她連個招呼都沒打。也許是因為她得了病。在最困難的時候是老宋一家伸出了熱情的手!如果在北大荒生活下去,這一家才是真正的依靠。1973年7月15日,俞宏茹不顧家裏的反對,在連隊的一間土房裏和宋修江結婚了。當時她隻有二十一歲,也許還不懂愛情,但是她在宋修江寬闊的胸膛上感到溫暖,在宋修江有力的臂膀中得到安寧。成家以後小俞的病都好了。大家說,她比過去漂亮了。

以後的日子平淡無奇。在大批知青返城的時候,她沒有走,說不清是舍不得老宋一家,還是遷牽著那無名小山上的7座墳塋。後來一個跑到江對岸又回來的人說:“我在老毛子那兒,看到一個中國小姑娘給人家喂馬,好像你們連的賈延雲!”她總覺得小賈沒有死,她要在這兒等著她。開始那幾年,每到清明節,或是5月28日那一天,她總是和大家一起爬上小山,去給他們7個人掃墓。可是後來去的人越來越少了,上山的小路也漸漸長滿了樹叢和蒿草,她想去也去不了了。

她成了守望者,每天早上和傍晚,她都站在家門口把那座小山遙望,在煙雨蒙朧的日子,她好像聽到那山裏傳來她們的歌聲和笑聲。在雨後天晴的時候,她看到那山裏飛起一道彩虹。在狂風暴雨之夜,她突然聽到她們的哭聲,這時他總是把宋修江叫醒,靠在他的肩膀上,和她一起度過一個無眠之夜。她的淚水浸濕了枕巾。

十年前,我偶然在黑龍江畔的那個農場的一個村落裏看到了俞宏茹。她和我一路上看到在田園裏耕種在集市賣菜在自己家門前抱孩子的農婦沒有什麼兩樣。她也和真正的農婦一樣過著自己的日子。她領我到她家串門,我看到她家門前屋後都種著蔬菜和瓜果,還養著雞鴨鵝狗。在離她家不遠處的江裏還泊著一條船。她說,我是靠下江打魚解決兩個在場部讀中學的女兒的學費的。她還是自己織網,那網已經很舊很破了。江裏的魚也越來越少了。

那天,小俞和隊裏還留下的四個知青,請我在一家小飯店吃飯。我們都喝了許多酒,說了許多話。我說,我當年下鄉的地方離這兒不遠,在你們的上遊。喝著喝著大家都哭了,後來又笑了。再後來我們一起來到黑龍江邊。我們默默地坐著,誰也不說話,望著那無名的小山,又望著天上悠悠的白雲。江邊很靜,隻能聽到江水在嘩嘩地流淌。

我們在守望著什麼?逝去的青春,苦難的歲月,還是那無名山上的墳塋?

又是十年過去了。小俞你好嗎?能把你的現狀告訴我,告訴讀者嗎?

(朗誦提示:男生朗讀作家采訪過程,女兒朗誦女主人公的回憶。語調舒緩、深情。音樂深沉,悠長,不要太重,多用小提琴曲。可伴有江水拍岸和流淌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