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連隊什麼苦活累活髒活我都幹過,一直幹到1976年3月,我被調到連隊學校當老師,小學、初中,我都教過。我本來隻有初中文化,為了教好孩子們,我真是下了不少功夫,曾多次被評為優秀教師。因為連裏教師少,我放棄了許多出去進修的機會,結果連個大專文憑都沒有,職稱也沒評上。沒有職稱,就不算幹部,待遇和其他職工一樣。”
“隨著年齡的增長,婚姻問題也提出來了。當時追求我的男知青也有,我卻愛上了我們連的副連長老陳。這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吧!其實老陳也不老,隻比我大6歲。他哥哥是1958年轉業的軍官,他初中畢業從廣西來到農場當工人,也算個知青吧!他剛剛離了婚,那女人不願意和他在北大荒受苦,扔下兩個孩子走了。那兩個孩子,大的是男孩,才10歲,小的是女孩,隻有7歲。老陳工作很累身體又不好,拉扯兩個孩子很不容易,看著讓人心疼。當時,我對老陳說,我年輕身體好,什麼活都能幹,我幫你把兩個孩子撫養成人吧!老陳說,那怎麼行!你這麼年輕,我不能拖累你一輩子。你趕快返城吧,回到哈爾濱什麼對象找不著!
當時是1977年,大批知青返城了,我爸也給我辦好了回城接班的手續。可是我堅持沒走,和老陳結了婚,成了兩個孩子的媽媽。連裏誰都知道,我待他們特別好。他們也把我當成他們的親媽媽。沒想到結婚不幾個月,老陳就得了病,到城裏一檢查是肝癌。我是淚水往肚子裏咽,隻能半夜裏偷著哭。我領著老陳到處看病,花沒了我們的所有積蓄,還欠了不少的債。當時我正懷孕,什麼也舍不得吃。我生下兒子還沒滿月,老陳就去世了。他臨死前說:“我真對不起你!我們結婚才一年多,給你扔下三個孩子,太難為你了……”我說:“你放心吧,這3個孩子我一定給你撫養成人!”老陳死的時候都沒閉上眼,兩個大一點的孩子抱著我哭成一團,我對他們說,“你爸死了,還有媽媽,我已對你們的爸爸做了保證,一定把你們養大成人!”
說到這兒,小榮已是滿臉淚水了。“那以後的日子你們娘幾個是怎麼過來的?”我難以想象,他們的日子會是什麼樣子。她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淡淡地笑了笑。
“我也說不清那些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當時我隻有每月37元的工資,還要還老陳生病欠下來的債,還要撫養3個孩子,真是難得沒法說,可是我們總算過來了。1985年我又和隊裏開康拜因的老王結婚了。我們倆是苦命相連,他原來的愛人是個知青,因車禍死了,扔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別人撮合說,你也太苦了!老王人好,幫你一把,日子也會好過一些。這回我成了5個孩子的母親,有老王和我共同支撐,我們的日子雖然很苦很累,但總算像個家的樣子。現在這5個孩子都長大了,老陳的大兒子,我一直供他讀到中專畢業,現在我們附近的六隊當副隊長,是個很有能力的小夥子。老陳的大女兒長大後,讓她生母接走了。老王的大女兒按政策回城工作了,常回來看我們。我的小兒子和老王的小女兒都在場部讀高中,他倆正好在一個班,像親兄妹一樣互相幫助。”
“你現在還當教師嗎?”我問小榮。她說:“早就不當了。生產隊的學校都撤了,集中到分場去辦了,有學曆、有職稱的老師都調到分場。我啥也沒有,隻能留在隊裏。別人說,你應該到上麵找一找,當了這麼多年的老師怎麼一下子變農工了!我說,算了,在哪都一樣幹活吃飯。再說,還有一個婆婆是精神病,還要我照顧,我哪也不想去了。我現在的活是看麥場,你沒看我曬得這麼黑嗎!這都是老頭幹的活兒,隊裏也算照顧我了。場裏有好幾年沒給我們開工資了,一共欠我們4萬多元,補發後,我又從哈爾濱的家裏借了一萬多元,用這些錢我們從隊裏買了一台康拜因。老王用這台機器在麥收和秋收時給別人家幹活。我們家的日子不比別人差。”
從她舒展眉心的笑容中看出她的幾分滿足。“難道你不後悔嗎?下鄉,還有婚姻?”她想了想說:“也沒什麼後悔的。下鄉是我自願的。別人返城時,是我不想走的。這些年也沒白幹。別的不說,就說我教的學生吧,有的考進了北京,還有的在農場都當了隊長了。培養了這麼多有用的人才,我也算實現了自己的價值。我嫁過兩個男人,我真愛他們,他們也給了我愛。我為他們撫養了孩子,孩子們也愛我。作為一個女人,我知足了。”
在分手的時候,我們達成了這樣的“協議”――最好別寫,寫也別寫我的名字。我怕城裏的親人看見了心裏難受。
她站在路口向我們揮手,眼看著我們一點點消逝在綠色海洋的深處。在翻滾的綠浪中,那紅色的磚房格外的鮮豔奪目。我回望站的村頭的她,她卻越來越高大,越來越清晰……
(朗誦提示:男聲要表達出作家懺悔的心情,女聲要表達出女主人爽朗、艱韌的性格。隨著女主公的傳述,音樂起伏迭蕩。結尾的音樂也明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