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鋪就的路
那是一條神奇的路,它逶迤在大小興安嶺相連的山脊上,雲霧是它的麵紗,白樺林是它的伴侶。三十多年過去了,在遙遠的黃浦江畔還有人想著它、夢著它,為它感歎,為它流淚。因為他們是用自己的青春鋪就了它,那路上凝結了他們的汗、他們的淚和他們的血!這條路叫大罕公路,東起黑龍江省嫩江縣的大嶺,西至愛輝縣腹部的罕達氣鄉,全長112公裏。1970年春天,近千名來自愛輝縣各個公社的上海知青和帶隊幹部投身到這項戰備工程中。那段艱難的歲月,深深地刻在他們的記憶中。
在黑龍江省的地圖冊上,我在黑河市的那一頁,找到了和罕達氣相連的那條淡淡的紅線,那是列在高速公路、國道、省道之後的第四等的縣道,已經很少有車通過了。它像被遺忘在大山裏的一條飄帶。可為什麼它還維係著這麼多人的思念?在上海,我請來了幾位當年的建設者,在張剛的高博特公司座談,已經遠去的往事,又讓他們拉到了眼前。
為什麼在那個時候在那個地方修這條路,寶鋼貿易公司主管經理費名彪說得最清楚,因為他參予了這條路的勘測,他是從愛輝公社鬆樹溝大隊抽到築路指揮部的知青。他說,珍寶島打響後,兩岸關係十分緊張了,透過黑龍江邊的樹林我們都能看到對岸的坦克和高炮正向江邊集結。當時愛輝通往嫩江的那條公路,明晃晃的,就在高炮的射程之內。上級決定要修一條不在射程之內更隱秘的戰備公路。1969年冬天,我參加了對這條路的戡測,向導是個豪爽的鄂倫春的小夥子吳明春,他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小矮馬,晃悠悠地走在我們的前麵,他是離不開酒的,我們帶了幾瓶醫用酒精,用山泉水一兌,一路上就靠這“興安白”調動著小吳的積極性。其實這路是馬踩出來的。小吳在二站林場工作,他的家在二百多裏外的罕達氣住,公休時他坐在馬上睡覺,那馬就馱著他從小興安嶺穿過,一直走到家,天長日久,馬自己趟出了一條最近的路,這就是大罕公路的“路影子”。我們跟在馬後,每走過50米,就在地上打下一根樺木樁。到了晚上就在野外露營,用木棍支起帳蓬,再刨冰燒水作飯。夜裏風雪呼嘯,我們凍得縮成一團,隻有小吳睡得最香,他是獵人,住在大山裏是家常便飯。無論再苦,我們是不缺肉吃,小吳的槍一響我們就樂了,泉水煮麅子,再灑上一把鹽,那可是最美的野味。一個多月的風雪戡測結束後,我們都回到了各築路連隊,小吳留在指揮部當通訊員,那個連隊都盼著他去,“小吳來了有肉吃!”每次都是馱著獵物的馬先進了駐地,炊事員再到附近的樹叢中找醉臥的小吳,他處理完公務,再請他大喝一頓後,把他扶到馬上,然後就順著山路走了。可惜路修好幾年後,小吳去世了,得了肝癌,可能和飲酒太多有關。
沿著小吳和費名彪他們戡測出的“路影子”,第二年5月,大隊伍開始進駐築路現場。當年拉腰子大隊的女知青周邁回憶,在春寒料峭的季節裏,我們坐了半天汽車來到大興安嶺腳下,前麵沒路了,拖拉機拉著行李,我們開始向宿營地進發。全連100多號人分成四個排,邊走邊拉歌,歌聲此起彼伏,回聲環繞林間。那其中一首《我們是大罕公路的築路戰士》唱得最響亮,那歌是插隊幹部、上海音樂學院的助教林友仁創作的:
“在這巍巍的興安嶺上,
歡樂的勞動歌聲陣陣激蕩,
我們是大罕公路的築路戰士,
肩負著人民囑托和黨的期望。”
在歌聲中,塔頭在我們的踩踏下縮緊腦袋,樺樹楊樹在我們的穿越中迅速後退。天漸漸暗下來,我們已經走了四個多小時,可是還沒有到達營地。排長傳達上級命令:“就地休息,準備過夜!”因為前方路標找不到,我們已經走了不少冤枉路,大家有點傻了。為鼓舞士氣,全連大合唱,“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隻吃過早飯的我們已饑寒交迫,歌聲也越來越小了。夜深了,就地休息的我們緊緊抱在一起,濕透的內衣變得陰冷,膠鞋和褲腿也全都被水浸濕了,腳下的水結成了冰,踏在上麵“哢嚓哢嚓”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