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這支隊伍中的女知青林蘭新說,當時四周沒有一塊幹土,我們站在冰水中,寒冷無情地向我們襲來,我們幾個女孩子手拉著手,站在原地不敢移動半步。密林深處,時而傳來狼的嚎叫和“黑瞎子”的低吼,莫名的恐懼使我們忍不住哭起來,但又不敢哭出聲來。我們幾個緊緊抱在一起,互相用身體溫暖著,心裏默默地祈禱:天,快點亮吧!天亮了,我們繼續行軍,看見了前方的炊煙,看見了飄在眼前的紅旗,其實宿營地離我們很近。昨天他們走“麻達山”了(迷路了)。
安營紮塞後,周邁和戰友們一起開始築路戰鬥,要把路基上密集的樹木鋸掉,把半尺厚的草皮鏟掉。男女分工,男生鋸樹,女生鏟草皮。鋸大樹是一個技巧活,光會使勁不行,還要看風向,樹的茬口要借著風向開,鋸樹時那樹會隨風傾斜,這時取一大繩,綁住樹幹,大家奮力一拉,樹就倒了。那天,黃建華和鮑春初一組鋸大樹,突然一陣風吹來,他們的鋸被夾住了。他倆抬頭一看,大樹正搖晃著,逆著樹的茬口向下砸來。這時,周邁正埋頭鏟草皮,那大樹正朝著她的頭上倒下。“周邁,快跑!”黃建華一聲淒厲的叫聲,讓她一激靈猛地跳開,大樹轟然倒下,砸在了小周剛才站立的地方。全場啞然,所有的人像被定格了一樣。說起這件事,已經在上海煤科研究院當黨務幹部的黃建華仍心有餘悸。
“周邁,我真沒想到你會一下子跳開。我想這下完了!完了!”
周邁說,那年我們都隻有17歲,男女生之間都羞澀得互不言談,可是有這樣的經曆之後,我們都覺得自己長大了,成熟了,心底蘊藏著一種很深的感情,那就是一種純潔的高尚的,為別人著想替別人擔憂的美德。我說,很遺憾,你們的感情如果發展成愛情,我的故事就更感人了。已經都當了父母的黃建華和周邁都笑了,小周臉還紅了。
在座的每個人對當年修路時的艱苦生活還都記憶猶新。那是在遠離村鎮的原始森林裏艱苦勞動,那時本來就物資短缺,斷糧斷鹽的事經常發生,大家那樣沉重的勞動卻經常吃不飽。最難的是缺少水,大山裏的幹淨的水源難找,隻能喝塔頭甸子裏遊蕩著小蟲子的髒水。有時掘開石頭,喝地下滲出的臭鴨蛋味的黑泥漿水。那時一半的人都得了痢疾,拉肚子的人很多,有的男生連換洗的褲子都沒有了,躲在林子裏幹活時,他們連褲子都不穿了,真像原始人一樣。
周邁也是拉肚子最重的一個,她說,開始赤腳醫生還給我藥吃,後來因為生病的人真多,藥都吃沒了,結果越來越嚴重了。剛開始時,一天起來上茅房幾次、十幾次。後來沒力氣了,要人扶著上茅房,再後來幾乎整天坐在同學從上海帶來的馬桶上起不來。拉無可拉,隻見紅血水黃黏液了。後來自己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天的昏迷不醒。那天,我從昏睡中醒來,隻聽見赤腳醫生趴在我的床頭哭,她比我大一歲,是黃地營子的上海青年,每天兩次跑到我跟前看我。她嚶嚶地哭著:“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在她的哭聲中,我又昏過去。不一會兒,,她把我拍醒了,她拿著一支針藥水,敲開,灌進了我的嘴裏。她臉上還掛著淚,興奮地說:“我發瘋了,翻遍所有的藥箱,終於找到了這支黃連素針劑,沒有水可以煮針消毒了,隻好給你口服了,總比沒藥好!”奇跡真的發生了。我竟然慢慢止住了腹瀉,身體也活泛起來。這是我倒下整整8天之後發生的奇跡。那個赤腳醫生抱著我直掉眼淚。那時的青年,懂得擔當責任,懂得愛人救人,一切都流露得這樣自然,這樣真誠,現在想起還讓我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