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鋪就的路(3 / 3)

林蘭新也有一次死裏逃生的經曆。她說,上山不久,我得了皮膚病,開始我沒和任何人講,照樣每天和大家一起幹活。可病情很快從一兩個斑塊蔓延到雙腿,山上的醫生也沒有什麼辦法。一兩個月後,全身都是病灶了,白天硬挺著,晚上渾身奇癢晝夜難眠。再後來身上淌著膿血,粘在衣服上,一脫衣就像扒皮一樣疼得鑽心。知青們隻好把已經昏迷的我送下山。一個叫李榮的男知青牽來一匹老馬栓了一掛花軲轆車,大家用棉被把燒得迷迷糊糊的我包起來,抬上車,在巔簸中上路了。在山上走夜路,容易碰到野獸,李榮帶著一個臉盆,邊趕車邊敲。隔一會兒,他再停下來看看我是不是還活著。這都是我後來知道的。回到生產隊,我很快被送到上海,經過半年的治療我康複了,再回來時,修路已經結束了。當時心裏很難受。

在寶山區人事局工作的林蘭新至今還為沒能和大家一起參加修路的全過程而遺憾。

在平安保險公司當業務員的毛仁昌的死裏逃生的經曆更神奇。當時在築路指揮部當施工員的小毛的半夜時分坐著鋼軌作的雪爬犁上工地,突然鋼軌碰到雪裏的樹樁,爬犁翻倒,把他甩出,那笨重的鋼軌正壓在他的身上。司機跪在埋在雪裏的小毛身旁大哭,小毛說:“我沒死,快把我身上的東西抬起來!”後來大家把他抬到屋裏,同行的副總指揮用一瓶西鳳酒把瘀血的大腿按摩通暢了。還有一次小毛得了副傷寒高燒到40度三天不退,在場的一個獸醫在沒法作過敏試驗的情況下,用獸用針管給他打了一支青黴素。打完針後,針點直往外冒血,那針眼太大了,小毛疼得滿床爬。又接著打了兩天,小毛竟退燒了。大家都說,這小子真是命大。

也許比藥物更有效果的是青春的力量,他們太年青了,像大山裏的青鬆那樣挺拔,像那漫山的興安杜鵑那樣鮮豔,黑色的死亡,麵對他們也退避三舍了。然而他們還是幸運的,為那條通向雲端的天路,年青的戰友們曾獻出了生命,至今他們還沉睡在那大山的懷抱中。周邁想起,我們十姐妹班的一個女生叫金建平,在大罕公路幹活時被傳染上出血熱,當時不知道,因為出血熱的潛伏期有三四個月,結果在12月份,金建平被查出得了出血熱,來不及搶救就病逝了,大家痛哭,那時她才18歲,一個花一樣的年華就這樣去了!

當年在二站公社南二龍村下鄉的現上海52中的老師錢中五,給我講了他的戰友晏智勤之死。那是12月初的一個下午,小晏和13個青年坐在膠輪拖拉機的拖鬥裏,為大罕公路冬季施工備料,在崎嶇的山路上突然翻車,熟睡的小晏被翻到溝裏,壓在車下死亡。小晏很開朗,愛拉二胡,他最喜歡的曲子是《翻身道情》。公社為他隆重舉行追悼會,知青李向陽為他畫的像掛在靈堂,他躺在厚重的棺木裏,穿了一身他最喜歡草綠色軍裝。他的母親來了,站在他的身旁哭泣。錢老師沉重地說,那天,棺木放入墓穴時,槍聲響了,那是我們為小晏子送行。這時天很高,幾乎沒有一片雲,青蒼蒼的。起風了,山坡上的樺樹柞樹,被風掀起一陣陣嘯聲。在那個時候,在那樣的環境裏,死亡是經常發生的,我為死在那片黑土地的年輕戰友而痛惜。我還要說,因為他們的死,那片土地才有今天的豐厚和深情。

離開上海去機場時正好路過陝西路,我參觀了周邁開的那家“初芳花店”。她曾在國營的機電公司工作過,還辦過報,寫一手好文章。退休後又和姐姐一起辦了這家花店。她說兒子也大學畢業了,一家人生活得很好。開花店不是為了生計。站在姹紫嫣紅的花叢中,周邁還是那樣年青美麗。經過苦難的青春如錘煉過的鋼鐵,是經得起歲月的侵蝕的。我祝福周邁和她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