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1 / 2)

真情

他緊緊擁抱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大娘,滿臉的喜悅,喜悅得滿麵春風;她緊緊依偎在他的懷裏,滿臉的幸福,幸福得流著眼淚。他不是她的兒子,但比兒子還要親。她不是他的母親,但比母親還要愛。這是一張照片,讓人感動得眼睛發熱的照片,我是在上海知青文化研究會的刊物《黑土情》的封麵上看到這幅照片的。研究會的頭兒翁德坤給我找到了這張照片的主人公王槐鬆,我們的采訪在徐家彙附近的一家小飯店進行的。

沒想到,我和王槐鬆還是老朋友,當年他是四師41團報道組的成員,他們的報道組署名“金沙”,在全兵團發稿最多,被我們稱為“造稿機”,上海66年老高三的槐鬆自然是其中的主力。在兵團戰士報工作時,我多次編過他的稿子,隻是我們沒有見過麵。沒想到,他當年寫了那麼多感人的故事,而最感人的故事就發生他的身上。

槐鬆是1968年8月14日到41團的(金沙農場),第二天在一連辦的新戰士學習班上,他向指導員薑積模提出:“我是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能不能給我找一位老師?”他給槐鬆介紹了劉合池大爺和他的老伴張桂蘭大娘。這老兩口來自山東革命老區,劉大爺是村裏的民兵隊長,劉大娘當過婦救會主任。不幸的是他們7歲的兒子死在一次村裏的驚馬事件中,為了走出傷心地,他們來到了北大荒。老劉在隊裏趕馬車,劉大娘在家屬隊幹活。知青一來,這老倆口更忙了,劉大爺每天起大早,為知青燒開水,尤其在大冬天,他天還沒亮就起來點火生爐子。劉大娘把小青年縫縫補補的事兒都攬了過來。槐鬆拜他們為師後,每天早上都為他們家挑一擔水,一有空就往他們家跑,聽他們“講那過去的事情”,老倆口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有什麼好吃的都給他留著,山東老家寄來了花生米,槐鬆不來,他們都不打包。

半年後,槐鬆調到了團部,老倆口真有些舍不得,槐鬆也有些不放心。臨走前,他找薑指導員,又安排了一個知青接了他的班。到了團裏一有空槐鬆就往回跑,吃住在劉大爺家,他幫著老倆口幹活,老倆口張羅著為他做好吃的,歡歡樂樂的親如一家。讓槐鬆難忘的是1971年初的那場大火,那天夜裏團機關那棟知青宿舍突然著火,大家都去搶救一牆之隔的商店裏的國家財產,結果十幾個知青的被褥和衣物全部燒光。他們被安置到招待所住下,團裏正組織人為他們做被褥。第二天早上,槐鬆還沒起床就被人推醒,是連裏的老聶開著膠輪拖拉機給他送來一條鵝毛褥子。他說:“這是劉合池老倆口讓送來的,怕你凍著!”原來他們從廣播裏聽說,團裏的青年宿舍著了火,又四處打聽,知道槐鬆也被燒了,連夜做了這條褥子,天一亮就送來了!臨走時,老聶還對槐鬆說:“這條褥子老倆口用了多年積攢的100多隻的鵝毛,可是個稀罕物,他們對你可比親兒子都親啊!”驚魂未定,從惡夢中醒來的槐鬆抱著這條鵝毛褥子,眼淚流了下來。他說,當時一起受災的十幾個知青一齊向我投來羨慕的目光,我感到自己因最早接受了親人的溫暖而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說到這兒,槐鬆很動情。他說自打那以後的幾十年裏,由於工作的變動,我輾轉於黑龍江、上海等地,搬了五六次家,那難得的成套的家具、電器和日用品都送給了別人了,惟獨這條鵝毛褥子我還使用著、珍藏著。雖然在近十年裏劉大爺、劉大娘相繼去世了,但是有這條珍貴的鵝毛褥子相伴,他們對我這顆不是父母、勝似父母的滾燙的心,卻始終溫暖著我。

和鵝毛褥子一樣珍貴的還有一件貼身小棉襖,那也是劉大爺一家給槐鬆做的。他說,天寒地凍對我們這些從南方來的知青是一大嚴峻的考驗。黑龍江的風很硬,穿的衣服一有縫隙寒風直往裏竄,攪得你周身寒徹。我就很不適應這樣的氣候,每天凍得關節疼,走路一瘸一瘸的,因寒而鬧胃疼更是常有的事。大爺大娘先後為我備了狗皮帽子、狗皮褲子。更難忘的是,他們得知我在團裏經常加夜班,又為我縫製了一件幟身小棉襖。為此他們動用了有限的按票供應的棉布與棉花。小棉襖縫製得非常合身,穿在身上不僅暖和還舒服,直到回到上海,每到冬天我還一直穿著它。就是穿著這件小棉襖,在北大荒的漫長冬夜裏,槐鬆扶案寫作,創造著寫稿發稿最多的兵團記錄。也是穿著這件小棉襖,在上海陰涼的冬夜裏,槐鬆完成了國棉八廠建廠70年45萬字的廠史材料。一件普通的小棉襖伴著他渡過多少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