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頑強
這個故事的男主人公叫老野,北京1968屆畢業生,當年就從京城下鄉到黑龍江邊的三團(紅色邊疆農場),第二年又到撫遠荒原開荒建點。其實老野是個挺正直善良的人,隻是脾氣不大好,好打抱不平。他最出名的事是,他發動一些青年,在海青公路15公裏處擺上大木頭,不讓團長的北京吉普車通過。那時,他們連就建在撫遠縣寒蔥溝的一片沼澤地裏,帳篷裏長著草,做飯的爐子下都是水,饅頭都蒸不熟,有時糧食還斷頓。這種生活狀況讓知青們難以忍受了。他們攔著團長問,你還讓不讓我們活了!團長到連裏看了一下,向大家表示了歉意。回去之後他又采取了一些措施,改善知青的生活,很快連裏的狀況有了好轉,當年竟建成了六師條件最好的新建連隊。從這件事後,老野成了連裏的“民意代表”,大事小情連裏都想著聽聽他的意見。
女主人公的名子叫六鳳,是本省一座煤城的1969屆畢業生,她也是從三團調來建新點的,人雖然長得平常,話語也不多,但人緣挺好。別人在一起嘮嗑,她在旁邊聽著,冷不丁插上一句,逗得大家一陣大笑,於是就有了“溜縫兒”這個外號,別人聽了以為她叫“六鳳”。叫常了,她的真名給忘了,和老野一樣。
有了男女主人公,就有了男女之間必然發生的故事。誰也不知什麼時候,老野和六鳳好起來了。那時談戀愛是被絕對禁止的,他們的來往都是秘密進行的。也許六鳳喜歡老野的正直和善良,在一個煤礦小城姑娘的眼裏,他就是她可以依靠的真正男子漢了;也許老野特別喜歡六鳳的樸實和幽默,北京人就是喜歡幽默。在那個自然條件十分艱難的情況下,精神的慰藉就更重要了,他相信和她一起過日子肯定快樂。於是,有的戰友發現在那個春草剛綠的早上和百花盛開的夏夜,老野和六鳳經常一起失蹤。
正是青春如幹柴烈火般燃燒的時候,兩個散漫在荒原深處的男女青年終於發生了不該發生又必然發生的事情。也許隻是一次忘情的瘋狂,卻給自己製造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那時的青年都很單純,單純到自己忘記了無節製的愛情會產生的後果,而局外人更不注意別人身體的突變。隻是和六鳳同住一鋪大炕的老鄉小馬發現她的肚子胖了,而且每天都在纏腰,故意幹重活,還又蹦又跳的。她還發現在六鳳的背後總有老野憂鬱的目光。紙裏是包不住火的,“老野把六鳳搞出了孩子”的事還是在全連傳揚開來。
連領導很生氣,可大家並不歧視他們,反而多了許多同情和關愛。可上級不讓了,那時連談戀愛都不行,還能允許你生孩子!六鳳被拖拉機拉到團部要做“人流”,老野一氣跑到團裏,又把六鳳搶了回來。少數民族有搶新娘的傳統,這回老野來個搶孕婦。他真的發了野,他說:“誰要殺了我的孩子,我就和他拚命!”後來好像連裏給了六鳳一個退團處分,給老野一個行政記過處分,這事就算過去了。
誰也不能阻止新生命的降生,隻是這孩子來的太不是時候了。那是個大冬天,那年特別冷,風大雪也大。六鳳越來越顯懷了,步履艱難,什麼活也不能幹了。她沒有臨產的準備。什麼時候能生,她自己也說不清。那天全連開大會,就在女生大宿舍,熙熙攘攘的,女生坐在炕上,男生擠在地上,坐在隨手拿來的木頭上。那天六鳳感覺難受,就半躺在自己的鋪位上,身上蓋著被。小胡副指導員就坐在她的身旁,老野坐在她們的對麵。副連長“傻三”(三把手)在地當間正講連隊紀律,義正辭嚴,聲嘶力竭地批評各種違紀現象。
這時六鳳突然肚子痛起來,忍不住呻吟起來,老野說你小點兒聲。結果她肚子更痛了,臉上滾下汗珠,她使勁抓住小胡的手說:“不行了,我要生了!”
小胡馬上對“傻三”喊:“六鳳不行了!你別講了!”他看了一眼,說快了,然後接著講。
這時六鳳痛苦地叫了起來。宿舍裏的人都站了起來,朝這麵看。
“傻三”說:“散會!”人正往外撤時,六鳳狂叫了一聲,孩子生了下來,那孩子“哇”的一聲大哭,她的鋪位變成一片血的汪洋。
靠近六鳳的一個女生喊:“男孩兒,是個男孩兒!”老野傻愣愣地站在地上,不知所措。
在場的女生都圍過來,拿起被子為她擋了一個間隔。這時,小胡看六鳳的肚子還鼓著,好像還有一個小孩向外蠕動。
她大聲喊:“還有一個,快找衛生員!”當衛生員老宋跑來時,第二個孩子已湧出來了,又有人喊:“也是男孩兒!”
這時,老野抱頭痛哭,聲音低沉,說不清是喜還是悲。
連裏當時決定,把這間宿舍變成母子房,全部女知青都先搬走。走前,女知青把自己有的白糖、紅糖,幹淨的床單、毛巾,還有衛生紙都給六鳳留了下來。小胡副指導員把自己一條白色的鵝毛毯子也拿出來了。
當時老野流著淚給大家鞠躬,連聲道謝。等大家都走了,老野才仔細看著自己一對雙胞胎的兒子,那兩個孩子眉目清秀,白胖胖的,比他們的父母都好看。這時在痛苦中掙紮過來的六鳳已經疲憊不堪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