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頑強(2 / 3)

第二天一早小胡就被人叫醒了:“不好了,老野剛生的老大死了!”小胡跑去一看,那男嬰臉色青紫,渾身冰涼,孩子真的死了。六鳳抱著孩子痛哭,那聲音撕裂人心,在場的人都跟著掉淚。

後來,老野把他扔在了連隊後麵的樹林裏,那是天寒地凍的時節,連把孩子掩埋的能力都沒有。那孩子肯定被狼叼走了。這一帶常有野狼出沒。

衛生員老宋也來了,他和小胡分析,可能昨天晚上老野和六鳳怕孩子凍著給孩子蓋了太厚的被,晚上他倆兒又太累了,都睡得太死,沒有及時把滾到孩子嘴上的被掀開,結果孩子被憋死了。

老野一股急火也病倒了,他高燒不退,連起來為六鳳打飯都不行了。小胡又來了。她一看做月子的六鳳連一個雞蛋都沒有,馬上跑到家屬房挨家搜,好不容易湊了七個雞蛋,那時職工自家養豬養雞都是搞資本主義。吃了雞蛋,六鳳好不容易有了奶,可那老二一個勁地哭,就是吃不著奶。眼瞅著那孩子一天天瘦下去,幾天以後像一隻幹瘦的小猴了,已經氣息奄奄,隻有那雙眼睛還閃著像非洲饑餓兒一樣可憐的目光。

她又把老宋找來了,他是哈爾濱知青,隻在團裏學過一般的衛生常識,就上陣了。接生第一個小孩,還是照著書本操作的。別看醫術不高,對人非常好。有一次車長小梁子的媳婦生孩子大出血,他當場給輸了400CC血。這次他翻遍了書也搞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麼不吃奶。

正好兵團醫院的醫生來連隊巡診,老宋立刻領著醫生來看,他張開那孩子的嘴一看,舌頭卷不起來。原來舌下有一根筋連著下齶,他拿出手術刀把它剪斷,那孩子的舌頭好使了,立刻就會吸奶了。如果醫療隊再晚來兩天,老野的小二就活活餓死了!這之後那小二一天天地胖起來,全連的女生都搶著抱這個“小美男子”。老野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小碩子”——可能小時候餓怕了,大了也整天嘴裏含著個勺子。他成了全連知青的大玩具,下了班,在大家的手裏傳來傳去。

後來連裏安排老野一家從女生宿舍搬了出來,又為他們安排一間八平方米的小屋,和另一對也是未婚先育的知青住在一起。一頂蚊帳隔著,一鋪炕上就住了兩家人,連放屁聲都能聽著。在那個時候,對他們就是很優厚的照顧了。

那對夫妻是下鄉前懷孕的,下鄉之後生的孩子,也是個漂亮的男孩。當孩子剛生下來時,團裏指示,要把孩子送到團裏處理,他年輕的父親跟在車後麵哭喊著追,跑了十多裏,在路上遇到了團政委,他親自發了話,年輕的父親才把孩子抱了回來。

那是一個非常的年代,領導思想偏左,對青年又沒有及時的性教育,在知青中因婚戀或生子發生的悲劇很多。老野一家和他同室而居的鄰居就算是幸運者了。

當年知青在兵團安家是很不容易的,再加上養個孩子就更困難了。老野是農工,六鳳在菜班工作,每天風吹日曬,為了孩子能吃飽穿暖,一個工也不敢耽誤。下了班,六鳳照顧孩子,老野去侍弄自家門前的園子,那是一家人的菜籃子,他幹得很仔細。他還要抽空去割草打柴,為一家人準備漫長冬季的燒柴。第二年,老野的女兒又在連隊降生,那是一個健康漂亮的孩子。大家都說,怎麼搞的,老野兩口子也不漂亮,盡生漂亮的孩子。

我是在參加知青武振宗召集的知青戰友聚餐會上,聽到老野和六鳳的故事的。在場的有老野連裏的副指導員小胡、六鳳的老鄉小馬,在連裏當過衛生員的老宋。當年下鄉時,他們風雨同舟,返城後在再次創業中都忙著自己的事,平時聯係並不多,現在都退休了,大家一有機會都往一塊兒湊。說來說去都是在北大荒當知青的那點兒事,當年再艱難的經曆,現在都成了溫暖的回憶。他們都很感慨,那時的知青真是生得頑強,再難的事也能挺過去,也許是因為年輕,也許是因為那個時代的人就是經得起折騰。那時,大家都特別善良,關鍵時刻,大難臨頭,大家都親密友愛,患難與共,真是令人難忘。

我特別關心老野和六鳳的現狀。他們說,那兩口子在兵團過了十年的苦日子,也是1979年隨大幫返城的,老野領著兒子回了北京,六鳳抱著女兒回了煤城。又一次骨肉分離,當時他們的心都特難受。六鳳在建築安裝企業當工人,老野可能也是個工人。他們都收入不高,全家四口人,兩地生活,你說有多難!聽說,每次探家的路費都難籌措。後來找到了一個急著回北京的人對調,老野放棄了北京戶口,來到了煤城,對調的那個人在市京劇團工作,老野也到了京劇團。他不是這一行的人,什麼也不會幹,先當拉幕的,後來又當了舞台工人。那時藝術院團不景氣,演員都沒多少事可幹,劇團的工人就更閑著了。老野心髒病又很重,就提前退休了。現在每月有1000多元的退休金。也已經退休的六鳳的收入還不如老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