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麼說,這四位戰友中的梁希清是為撈水桶而落水,而其他三個人都是為救戰友而落水的。他們是為公而死,為別人而死的。他們都是舍已為人的。他們的死是光榮的,是應該受到尊重的。”孫德軍這樣對我說。
聽了老孫的話,我想到了犧牲了的戰友,也想到了許多長眠在北大荒的知青及許多和知青一起奮鬥一起犧牲的轉業官兵和農場職工。他們死在那個倡導“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時代。為了保衛國家和民族的利益,每一個具有愛國主義情懷的青年,都會視死如歸,吃點兒苦更不在話下。但是許多死是因為缺少安全知識,缺少必要的勞動保護。不該發生的事故發生了,不該失去的生命失去了。這是最讓我們難過的。難道為了一個水桶值得這麼多人犧牲嗎!一個年輕美麗的生命比什麼都寶貴。以人為本,珍愛生命,是我們付出多少生命的代價才換來的道理!但願這樣悲慘的故事不再發生。
死去的人靈魂升入天國,活著的人還要在人間過日子。那件悲劇發生後,孫德軍對關鍵時刻阻止他送死的張豔芬另眼相看了,一個月後在連隊宿舍前的草地上他對張豔芬說:“你身體這麼弱,總得有人管著你。”小張想了想說:“那你就管我吧!”第二天,他們分別給家裏寫了信,介紹對方,家長很快來信,讚成他們處朋友。以後,老孫經常到小賣店買好吃的送給小張;小張也常到宿舍給老孫洗衣服。修水利分給小張的那段土方,總是老孫來幹;秋收割地時,老孫總是先幹到地頭再來接小張。1974年元旦,他們在連隊新蓋的磚房裏結婚,當年十月,他們的兒子在這間房子的土炕上出生。兩年後第二個兒子也出生了。他們準備在這處埋著戰友的土地上世世代代生活下去了。但是1979年他們又被大返城的潮流卷回了哈爾濱。他們都在工廠當工人,一家四口人住在郊區自己蓋的小房子裏。蓋房子的1000元欠款8年以後才還上。那日子要比北大荒艱難得多,好不容易包一次餃子,不夠兩個兒子吃的,每次老孫和媳婦都是喝餃子湯。1985年11月老孫考進了南崗區政府秘書科搞文秘,1992年又經考試,才被錄用為幹部。後來當上了區政府“三產”辦公室主任、通達街道辦事處副主任。一晃年紀到限,前幾年退二線為年輕人讓位了。
現在孫德軍的日子很悠閑,平日裏和張豔芬在上海照顧孫子孫女,天一熱就和夫人回哈爾濱避暑。他心裏最放心不下的是死去的戰友,他曾和小張一起跑到吉林的梨樹縣去看劉忠久的兩個兒子,老大已結婚生子了,孫德軍還給這第一次見麵的小孫子留下200元。他說,要是劉排長活著,他會多高興。說到這兒,他的眼裏流下了淚。
1992年,孫德軍和戰友們又回到了34連,那座老井和他們的宿舍早已廢棄,那上麵長著望不到邊的莊稼。他們在地頭站了許久,心裏如潮水翻滾。他們修葺了青龍河畔殘破墳塋,為犧牲的四個戰友立了碑。2000年,老孫又和戰友們跑回去為戰友們掃墓。那些天,他夢裏總是和小勾子、小柱子,還有劉排長、方寶發相見。他們還是老樣子。
“明年是我們下鄉40年,我還會回去的。我的青春也埋在青龍河畔。”分手時,老孫對我這樣說。